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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槐荫，这座名少见经传的中等城市，多年以前这里还很破旧，街道狭窄，座落在城西部的那栋仅七层楼的中国工商银行的楼房雄视槐荫城，耀武扬威。整座城市呈现着灰溜溜的颜色。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绿了大江南北后，槐荫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一条条新街错落有致，公园里绿树成荫、繁花似锦、假山林立，庭台楼阁随处可见。与昔日的槐荫相比那真天壤之别，槐荫城，正昂首阔步向着现代化的城市的行列迈进。
槐荫人朴实善良厚道，尊敬老人，孝敬老人很早就在这里蔚然成风。在槐荫，家有老人是块宝，是要倍加珍惜和孝敬的。
这是槐荫市一家较有影响的房地产公司，它与槐荫城的砖砖瓦瓦、沟沟坑坑的变迁都息息相关。其骄人的业绩让同行业的公司只能可望而不可及，而年仅三十岁的林子峰是这家公司的总经理。
这时候，气宇轩昂，眉清目秀的林子峰正在公司里谈业务，他穿着笔挺的西服，在宽敞的办公室里，落坐在一张宽大的转椅上，他身体前倾，形成一个弧度，这弧度对于坐在桌子对面的两位客人来说，保持了恰到好处的礼节。可以看出，这桩业务谈得很投机，林子峰和对面一男一女两位客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不时间还会爆发出不经修饰的笑声。
客主双方谈兴正隆，林子峰桌上的那部白色电话机响了，说话声便戛然而止，林子峰轻轻说了声：抱歉。然后就接了电话。
“什么？妈妈晕倒了。”是他老婆梁蕊打的电话。
“快打120叫救护车送医院，我马上就赶回来”林子峰急切地吩咐着，声音明显变样了。
杨峰险挂了电话站起来。“我老妈晕倒了，我要马上赶回去，这事暂时谈到这里”说完就三步并作两步迈向大门，一出门就向电梯冲去。身后的两位客人懵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林子峰独自一人开车行驶在环城公路上，路两边的梧桐树齐刷刷刷地往后倾倒，他感到周身有一股恐慌弥慢着，突然就有泪轰然冲进了眼眶，心里默默地祷告着：妈，挺住啊！一定坚持住啊！
（二）
妈妈的这一辈子，真不容易，林子峰想一次就感动一次，想一次心头就酸楚一次。
三十年前，这座城市发了地震，很多人失去了生命，又有很多人失去了亲人，林子峰的父亲也未幸免于难，那一年，林子峰不到一岁，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关于那场地震，林子峰想知道的太多太多，可是那轰然倒塌的房子，满目苍夷的场景不会在一个不到一岁的幼儿的脑海里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妈妈每次说到那次地震，脸上的表情就变得阴沉痛楚，林子峰就断定那场地震给妈妈留下的是心灵上的一个巨大创伤，林子峰就没有往下问。一直到现在，关于那场地震的细节对于林子峰来说还是一个谜。
但是，林子峰知道，失去丈夫后的妈妈没有再嫁。林子峰好多年前就有帮妈妈找个老伴的想法，每次他委婉地说出来，妈就强烈反对，妈说：我过得很幸福，不需要找什么老伴。后来就根本不许林子峰再提起这事。妈妈独自一人拉扯着林子峰，妈妈在退休之前在一家集体企业上班，干的是营业员的活，收入微薄。但她以惊人的毅力让林子峰受到了最好的教育，送他上完了小学、中学、大学，一直到他成家立业。林子峰那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是他自己的骄傲，更是妈妈的骄傲。
林子峰曾看过妈妈年轻时的照片，那是一张黑白照，妈妈款款地站在荷塘边，虽然衣着朴素，但身姿袅娜，眉目传神。照片经过了几十年的沧桑时光，但她美妙动人的风姿依然可见，而现在，妈妈已是耄耋老人，头发已斑白，还患有遗传性心脏病。好多次，一家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唠嗑，林子峰就会静静地看着眼皮有些松驰，脸上布着淡淡褐斑的妈妈，象是看着另一张照片，神思就飞得很远很远，他想起年轻时的光彩照人的妈妈，心里便隐隐地疼。
去年妈妈发病时也晕倒了，幸好当时林子峰在家，及时送了医院。在医院里，医生检查后，就确诊妈妈的病是遗传性的心脏病。当时医生就问起林子峰的身体状况，后来又看了林子峰半年前的体查表，就感到很诧异，医生说：母亲有这病，一般都会遗传给儿子。早年没有什么症状，但有些体检指标会与常人不同，年龄大了就可能发病。象你这样母亲有这遗传病，而你各项体检指标都正常实属罕见。
（三）
林子峰赶回家时，120的救护车也到了，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抬着妈妈上了救护车。梁蕊最后一个被一名护士从后门拉上了车，然后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救护车闪着绿灯，一声声尖叫着驶离了那个小区。林子峰倒转车头就跟了去。
妈妈被送到了急救室，林子峰和梁蕊站在急救室外面，惶恐着，六神无主。在走廊上，梁蕊轻轻地挽着林子峰，感觉到他在瑟瑟发抖。
梁蕊和林子峰是大学同学，他们是在省城上的大学。梁蕊不是槐荫人，她的老家是离槐荫五十公里左右的一个小镇，那里山青水秀，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梁蕊出落得如芙蓉出水，眼神浩浩淼淼，肌肤如瓷器一般。梁蕊有一个哥哥，在那个镇上做生意，生意做得还算很红火。有一年，梁蕊的爸住进了省城医院，做了手术，从鬼门关被拉回了，那时候梁蕊的哥哥去了外地，没法联系上。她妈妈身体欠佳，这照料老人的任务就落在了还在上大学的梁蕊身上。林子峰和梁蕊那时的关系还象披着一层面纱，羞答答的。林子峰和梁蕊就一直守在医院里照料着她爸，林子峰心细，照顾老人的事做得有条不紊，二十天下来，眼眶就大了一圈，走路就有点打飘。后来为了被赶拉下的功课，宿舍里熄了灯，他就打着电筒在被子里看书。
后来，梁蕊把林子峰带回那个小镇，让他认他未来的岳父岳母，梁蕊的父亲就乐开了花，这女婿，他十二分的满意。
妈不会有事的，梁蕊安慰着他，自己却禁不住想哭起来。
他们在走廊上来回走动，象是走过了几个世纪。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行色匆匆地出来了，林子峰和梁蕊迎上去，急切地问：怎么样了？我妈妈怎么样了？可是他置若罔闻，快速地离开了，不一会，又有两个白大褂进去了，其中一个是刚才的那位白大褂，另一位年龄稍长，象是一位资深的专家。
又象是过了一个世纪，刚才进去的那位专家出来了，神色凝重，林子峰和梁蕊的心都快跳出了胸膛。专家说，我们已经尽力了，但还是无力回天，老太太的生命只能维持十多个小时，你们进去吧，看老太太临终前有什么事要交待的。记住，让老太太安祥地走，别留下遗憾。老专家的话象一把利剑穿透了林子峰的胸膛。
急救室里，妈妈的脸色有点红晕，保持着安祥淡定、胜似闲庭信步的恬静，林子峰突然间想起了回光返照那个词，心里就一阵阵发紧，妈妈拉着林子峰的手，轻轻地说着：小峰啊，这次妈逃不过这一劫了，给你说个事。
林子峰说：妈，您不会有事的，有什么话您就说吧。
小峰，你不是妈妈的亲生儿子妈妈说。
林子峰心里一沉，轻轻说：妈，您说什么啊？妈妈是糊涂了？说起了胡话。
妈妈说：小峰，你听我说，你的妈妈为了救你，死在那场地震中了。这事我想了好久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妈妈断断续续地说起了那段往事，声音轻细，说一会就要停一会，然后再集攒起气力再说，林子峰和梁蕊泪水象不间断的小溪一样。
（四）
林子峰心中的谜底终于被揭开了。那一年风雨如罄，那一年的地震来得毫无前兆。但后来有人说地震前一两天就看见癞蛤蟆成串地上街，看到自家的院墙斜着，看见家里有蝙蝠飞来飞去，还看到院子里的树一夜之间长高了很多，七嘴八舌，说得绘声绘色的，但都是在地震之后才说，用的都是事后诸葛亮的套路。
地震发生在正午，太阳正当顶，街上行人稀少，大都窝在家里睡午觉，突然间天晕地暗，房子剧烈地晃动，然后象面条下锅一样坍塌。
有一幅画面永远定格在林子峰的脑海之中，在残垣断石之中，有一位女子，躬着背，背后顶着一块预制板，女子双手着地，给身下的婴儿形成一个空间，这么纤细的身驱怎么会如此大的力量啊？那块预制板少说也有千斤重呢！小孩正号啕大哭着，救援人员已靠近了她，准备施救，他们挖了一条通道，准备先施救孩子，可是离得太远，无法接近，眼看着女子的力量在渐渐地耗尽，手臂在颤动，汗水和着血水从脸颊淌下。
突然间，女子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她腾出一只手，把小孩往洞口外用力一推，这个动作完成得完美无缺，小孩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石板外，哭声惊天动地。就在小孩被推出的一瞬间，那块大石块轰然落地，旁边的断墙随即坍塌，砖石倾泻落下，形成了一座小山周围的人惊呆了。
小孩从救援人员手中传递着，一个接着一个传递，最后传到了另一位女子手里，那位女子刚刚失出了丈夫和孩子，她哭了半宿，然后就就拥进了救援的队伍。小孩传到那位女子手里时，脸色苍白，已没了哭声，甚至没有了呼级，女子不信刚才还哭声震天的孩子这就没了生命，她给小孩捏人中，按压肺部，直到小孩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那个得救的小孩就是林子峰，那个石板下的女子是林子峰的生母，另一个女子就是林子峰现在的母亲。
妈妈终于讲完了那个悠长久远的故事，中途停顿了几次，仿佛地震就发生在昨日，几十年的光阴也难以尘封那根深蒂故的记忆。
林子峰心里早已翻江倒海，声音哽咽着，半响才叫说：妈，妈。。七尺男儿再也止不住泪水横流，旁边的梁蕊已嘤嘤地哭着。
妈妈集攒了一会气力，然后说：在我房间的那个棕色。。的小箱子里，有。一个蓝色的小盒子，里面有一只镯子，是你妈妈给你留下的，你妈去世时，这只镯子带在你胳膊上。
第二天，老人安祥地走了。那一刻，她的儿子林子峰，儿媳梁蕊，孙女林思坐在老人病床的两边，握着老人的手，听着老人临终时的细语呢喃老人闭上了眼睛的那一刻，哭喊声声震屋宇：妈，妈，奶奶，奶奶
（五）
晚霞中，残阳如血，林子峰、他的妻子梁蕊、女儿林思跪在妈妈的墓碑前，任凭秋风吹过，墓碑前摆放着鲜花和水果。梁蕊把一张张纸钱轻轻地送进火堆，火苗就欢快地跳跃着，象是逝者曾经鲜活的生命。林子峰说：妈妈声音哽咽着。妈，您安息吧。
晚霞中，残阳如血，林子峰、他的妻子梁蕊、女儿林思站在槐荫西郊地震纪念碑前，碑前摆放着花圈，花圈上一捧新绿点缀着姹紫嫣红的花，把一片秋后的园林烘托得生机勃勃。林子峰手里握着那只晶莹的镯子，轻轻地说：妈，我们来看您了，还有您从没见过的的儿媳，孙子杨思。
一个妈是养母，一个妈是生母，生母、养母都是妈。对林子峰都倾注了如山一样巍峨挺拔，如海一样深沉辽阔的母爱。
（六）
林子峰象往常一样，把车停进了车库，然后就轻快地跨上几步楼梯，开门，惯性地叫了一声：妈，我回来了。瞬间就醒悟过来了，妈，妈已不在了，妈已去了另一个世界。顿时就怅然若失。这时梁蕊从内间出来了，感觉到了林子峰的异样，眼内也泛动着泪花。
这是一套明亮宽敞气派的房子，这是林子峰的家。这一刻，林子峰和梁蕊坐在客厅沙发上，可是少了往日的气氛，林子峰不禁就触景生情。
以前这时候，一家四口坐在客厅，林子峰会随手翻着当天的都市报，梁蕊在旁边抱着笔记本电脑上网，女儿挨着她奶奶坐着，轻轻地给她奶奶捶着背，妈妈边看电视边唠叨着，说今天的天气这么热？边疆好象有坏人闹事，不安宁了。林子峰就笑，妈，年龄大了，倒是越来越关心国家大事了。妈妈有时还会问起象“姚明怎么好久没在电视上露脸了？”“每四年一度的世界杯快来了，中国队有没有出线的指望？”这一类时尚的问题，林子峰这时就想起一句话：拉登说，如果中国队出线了，我就投案自首。
林子峰的家配套着一个小花园，十多个平方，这里便是妈妈的乐园，养花，妈妈乐于此道。修枝、除虫、施肥每一件事都做得精细，花儿也长得精细，一串红红的象火，百合花粉的象霞，丁香花白的象雪，小花园姹紫嫣红的，别有一番情调。梁蕊帮她买回了好多关于养花的书，还找来了好多花种子，妈妈种花已是精于此道了，梁蕊跟着也成了行家里手。如果有客人来家里，林子峰总是忘不了带着他们去花园看一看，客人们会把嘴巴张大成圆形，然后啧啧地称赞好久。那时候妈妈就有了莫大的成就感，笑容象园子里的花一样灿烂。
林子峰站起来，轻轻走到小花园，这一阵虽经梁蕊的经心打理，花儿却不能精神起来，小花园已少了往日的绚丽颜色。
林子峰抬起头，就看到前面广场上有几个老年人在悠闲地散步，突然间他想起了福利院，想起了那里的老人们，决定第二天就去福利院看看他们。
（七）
槐荫城的东郊，山青水秀，景色宜人，那里有一家福利院，福利院依山而建，环境幽静，院内各种树木林林总总，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更有小桥流水、夕阳西照等各色美景。老人们的住处两人一房，设施齐全先进，窗明几静，是个颐养天年的好出处。老人们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看书、下棋、听戏、在院内转悠，乐哉悠哉。
两年前建这座福利院时，槐荫城内几个大的商家都捐资了，林子峰捐了一百万，是为建这座福利院捐款最多的人，福利院落成典礼上，林子峰被邀请坐在嘉宾席上，他却感觉到了一阵羞愧，特别是那些相机闪动时，他更加不自在，如针芒在背。在回答记者的提题时，一向口才很好的林子峰却吞吞吐吐，语焉不祥。在林子峰看来，他就是捐了点钱，算不了什么。
那一刻他想到妈妈常说的一句话：赚了钱，就应多做点善事，回报社会。妈妈不会说大道理的话，平实质朴的语言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十年，林子峰听着比大道理还管用。那一刻他还想起妈妈曾讲过的故事，那场地震之后，妈妈带着他去了乡下，妈妈没奶，在乡下，那一个村子正在哺乳期的妇女轮流着给他喂奶，这一喂就是大半年时间，至到他断奶。妈妈说，峰儿，你是吃百家奶长大的，长大了可别忘记了这些好心人。可惜岁月飘零，那些大姨、大婶早已没有消息了。
林子峰和梁蕊是第二天下午去福利院的，林子峰把车停在了老人们的宿舍楼旁边，然后拎着几袋礼品下车，福利院里有些老人认识林子峰和梁蕊，坐在门外看书的一位老人一眼就认出了林子峰，忙站起来，望着他们夫妻俩笑着，脸上的鱼尾纹也绽放着光彩。梁蕊记得老汉姓钟，忙说：钟大伯，我们来看您老的。
“谢谢啊！我们老哥们、老姐妹昨天还念叨着你们呢。”老人哬哬地笑着，面容慈祥。梁蕊就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梁蕊想着，就随着林子峰进了一间房，里面有几个老人正在打牌，见他们进来了，就都一下子站起来，林子峰和老人们拉着家常，梁蕊给老人们叠被子，收拾房间。老人们就说：闺女，坐会吧，看把你累的。梁蕊笑笑，继续忙着。
林子峰和梁蕊回家时，车上多了一个人，一位老人，在福利院一眼看见那位老人时，林子峰心里就涌动着亲切，老人看着林子峰和梁蕊，眼神慈祥，那是一种母亲看着儿女的眼神。老人姓周，福利院里的老人们叫他周婆婆。福利院院长告诉林子峰，周婆婆是个苦命的人，在那场地震中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起初她被政府安排到老福利院里的工厂做点力所能及的活，一直到年轻大了，无儿无女的她就被政府送到这里，周婆婆虽然命苦，个性却很要强，做什么事都象个样，飞针走线的活路也做得好，只是眼神不太好，穿针还得要人代劳，老人总是闲不住，好象是一台永动机。
可是最近老人的状态不大好了，耳朵不太灵便，有些精神恍惚，有时会自言自语地说些什么，见到林子峰时，好象是在说：要是后面就听不大清楚了，林子峰看见老人的眼里闪动着泪花，他突然间想起了自己的妈妈，生母，还有养母。
林子峰突然间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他要把这位老人接回家！奉养起来，就象奉养自己的妈妈。
（八）
老人进了林子峰的家，那是一栋小别墅，曲径通幽。梁蕊收拾好房间，就让周婆婆住下了，家又重新布局了。周婆婆进了林子峰的家，就没有了恍惚和局促不安的神态，却象回到了自家里，气色好了起来，话也多起来了，与在福利院里是判若两人。
周婆婆也喜欢花，当她第一次走进那个小花园时，眼睛突然就熠熠生辉，她就开始侍弄起那些花那些朵，周婆婆一定是养过花的，小花园又开始鲜艳蓬勃起来，紫的、红的、蓝的、白的、绿的花又赶趟一样一浪高过一浪。她在修枝剪叶时，梁蕊也跟着一起照着周婆婆的办法做着，却好象老是不得要领，周婆婆这时就讲起养花的一些套路，讲得头头是道，梁蕊就听着，一脸的认真，象个小学生，周婆婆这时就会很兴奋，笑容很持久，梁蕊能感觉到有幸福感正充溢在周婆婆的心头。
林子峰、梁蕊叫周婆婆周姨，时间长了，感觉周婆婆真象已去世的妈。
周婆婆在林子峰家里过得充实，踏实，精神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有一天晚上，林子峰、梁蕊从外面回来时，发现周婆婆在沙发上愣愣地坐着，电视也不看，林子峰好生奇怪，不禁就问：周姨，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周婆婆抬起头，直愣愣地望着林子峰，目光在林子峰身上从上到下游走着，眼神里闪动着亮晶晶的泪花，然后说：是你吗？小宇，是你吗？你是我的小宇吗？
林子峰、梁蕊疑惑着，不解地望着周婆婆，然后就看见茶几前面那只镯子，昨天晚上，林子峰又想起了他的生母，就拿出来看了又看。这时林子峰和梁蕊都止不住心里突突地跳着，林子峰稍作镇静，就坐下了，给周婆婆倒了一杯水，然后说：周姨，怎么回事啊？您认识这只镯子吗？
周婆婆不说话，转身进了房，留下林子峰、梁蕊面面相嘘。过了一会，周婆婆出来了，她手里拿着一只镯子，然后就递给了林子峰，林子峰眼睛瞪得老大，他又拿起茶几上的那只镯子，两只镯子一模一样，色泽、质地、大小都完全一样，再细看，上面都有一行小字：陈小宇长命百岁。林子峰、梁蕊惊呆了，象是有一外星人突然降临在身边。
“周姨，您怎么也有这样一只这镯子？”林子峰问。
“以前有两只的，三十年前那场地震里我丢失了我的儿子，他手臂上带着一只的，我还留着一只，小峰，这只镯子怎么在你这里？”周婆婆望着林子峰，声音哽咽着。
然后周婆婆讲起了那场地震，声音如丝帛一样轻细。
那情那景，那一串不连惯的叙述，与养母那次讲的如出一辙，象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复述着一个相同的故事，只是故事的后面一部分不同。
周婆婆继续说，她把不到一岁的儿子用力推出后，听到儿子一声惨叫，后背压着的那块大石板轰然一声就垮塌下来，可是她却没有死，那时候正好一场余震袭过，那场余震救了她的命，身下的地基形成了一个空间，然后她就落到那个狭小的空间里，两天之后，救援队员救出了她，那时她已气若游丝。
后来，她打听儿子的下落，见人就问，那个婴儿，那个用一块米黄色的布巾包裹着的婴儿。终于有人告诉她，曾经在断石残垣之中见过这个婴儿，有人抱起他时，他早已没了呼吸。
周婆婆讲着，脸上挂着两行清泪，然后周婆婆喃喃地说：小宇，我的小宇，你还活着，是吗？小宇，小峰，你告诉我，你是小宇吗？我的小宇，他的后背左边有一大一小两个园形的，紫色的胎记。那胎记只有他有，只有他有啊！
林子峰已是泪如泉涌，他站起来，轻轻地掀起了上衣，然后背过身让周婆婆看他的背后，那两只紫色的园形胎记格外醒目，象两朵盛开着的梅花。
林子峰转过身，再也止不住号啕大哭起来，妈，是我，妈，您还活着啊！母子俩相拥着。止不住泪水横流，梁蕊握着老人的手，呜呜地哭着，妈，妈，我苦命的妈啊。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