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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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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疆石河子铁路工程段,红旗飘扬,工地指挥部的大喇叭里一个沙哑的声音在空阔的天空传响,疲惫的劳动号子此起彼伏。那里10月的天气,冷风并不因为人们没有棉衣变得文弱,她依然那么凌冽,那么肆虐,那么的不通人情。为了抵御冷风的进攻,谁也不会偷闲,每时每刻都在激烈地运动着。

    政治劳改犯华光迟和铁路工人童义赞两人抬一筐石子嗨吆嗨吆甚是艰难。

    抬石子比其他劳动有舒服的时候,那就是在回来的路上,回来的路正好和去的路相等,把背负的重量卸下,可以把腰杆伸直一点,可以长长地出几口气,那会感到是一种自由。

    那条来回走的你知道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吗,那是一条自然随意堆铺的高下不平的路,全是干土和有棱有角的石头,光脚插在尘土里趟走走,荡起灰尘呛的喉咙生痛,踩到坚硬石子上的脚板痛的钻心。好的是一年多身心磨练,脚上肩上都已经有了“老茧”这个保护层,你忍受不了也得忍受。劳改犯们都努力装出一副繁重的体力劳动能改造自己的样子。

    华光迟,童义赞今天是第一次做搭档,为了怕犯人搞破坏,领导故意安排一个工人搭配一个犯人。叫做一帮一。二人抬了几个来回,每次都是华光迟抬小头,童义赞抬大头,这是工地的规矩。童义赞为人侠肝义胆,他看华光迟身体虽高大可十分虚弱。新疆10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华光迟还穿着单薄的脏衣服,脚上流的血和尘土粘在一起,形成几处突出的硬硬的厚饼,但他无论是怎样的颓唐,那眉宇间仍掩盖不着知识男儿的那股子英气。童义赞不想占他的便宜,他都是抬起时偷偷把筐绳往自己这边移动一些,华光迟看见了眼里送去一个感激的目光,也不敢说什么。

    接近中午时分,他们抬着一筐装得满满的石头子过那个凹沟时,华光迟眼前一阵发黑,踉踉跄跄摔倒在沟底,他强着站了几站,没有站起来,最后昏迷过去了。童义赞急忙上前拉拉,没动,知道他不行了。他亲眼看到几乎每天都有犯人从工地上拉走就再也不曾回来。可今天就是他的搭档在他面前倒下,他实在认为自己不光彩,心里好不是滋味,简直有不能饶恕自己一阵心痛。

    童义赞是来自河南的铁路工人,紫红的脸膛,眼睛总是有几分深沉,语言不多,一句就是一句,没用的话从来不多说一个字,他个子虽然不太高,可是个急性子,脏活、累活、苦活,他总是走在前头,工人阶级那种无私无畏、任劳任怨、埋头苦干、吃苦在前、享乐在后的老黄牛精神,在他身上真是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他在工人群里威信极高,工人们有了什么意见和要求,都要让他给领导反映,童义赞不决定的大小事,谁也不敢说一个不字。一是他一身正义,二是队长是河南老乡又是他的拜把兄弟。只要是童义赞一声呼唤,总是有好多肝胆相照的哥们跟随左右。他一点都不霸道,给谁都和和气气,可工程队的大小头目都对他有几分敬畏。布置什么任务都要先给他合计合计。曾有一次童义赞因为工人们的伙食问题给司务长发生口角。几百名工人直挺挺站到他的身边,虽然童义赞不允许大家闹事,最后工人的生活还是得到了较好改善。

    童义赞是工人们的主心骨,是大伙儿的领头雁。

    童义赞的搭档倒下了,几个哥们都来关照,大家急忙把华光迟背到一个土堆后面。还没等把他放下,他就迫不及待地用那极其微弱的声音对童义赞说:“我看你是好人求你给我孩子找个人家吧,我不行了”他泪流满面,眼里满是乞求和悲哀。

    “你不是犯人吗?孩子在哪?”

    “就在监狱里”一句话没说完,他闭上了眼睛,又昏迷过去。

    童义赞知道这人是饿的,就急忙叫人找来半碗水和一块窝窝头。他小心翼翼的将其揉碎,送到华光迟的嘴里,再对着嘴慢慢倒进一些水。不久,他睁开了眼睛,用仅有的力气抓着童义赞的手,像是临终遗言:“我不是坏人,我是烈士的儿子,家里没一个有亲人,是党把我养大的,因为年轻不懂事给党提意见,被人利用划成右派。我的妻子不堪政治压力,前天把没满周岁的孩子送到监狱来了几天来孩子声声哭,声声唤,我心痛欲裂,没有睡着觉监狱粮食定量,一碗稀菜汤,喂喂孩子我就没吃的了,每天还要干这么重的活,我实在没请你帮孩子找个家,我死也瞑目了,大恩大德来生必抱。”

    “啊啊”童义赞听的喉咙硬硬的,象被什么堵塞,他想告诉他,你放心,可嘴动几次没说出话来。只是重重的连连点头。

    童义赞家里有4个儿子一个女儿,老婆也没工作,一家六张嘴就靠他一个肩膀挣钱。一句“烈士后代”一句“河南老乡”童义赞心里一种酸痛油然而生,他觉得自己有义不容辞的责任。

    他急忙找来了工程队长,这人为人正直朴实,做事雷厉风行。那人二话没说立即命人把华光迟送回监狱医务所。

    华光迟全的饿的,身体没病,吃了东西睡了一会,精神好了许多。

    “老弟,看来阎王不喜欢你呀,那你就别去了,孩子还需要你,我一定叫她等你回家。”童义赞看到华光迟醒来,十分高兴地说。

    “大哥救命之恩,如果今生有出去之日,定当涌泉相报。”华光迟声音很是微弱,可那“涌泉相报”四个字说的却格外的清晰。

    “别这样说,今天遇到俺,就算咱们是兄弟。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天无绝人之路啊”华光迟热泪横流,泣不成声。

    凛冽的北风把监狱门前胡杨树上那几片枯叶也给无情地拽下了,只剩下一丛精神抖擞的光光枝条,华光迟今天又一次来到那间接待室。屋里的设置还是三张长桌一条长凳“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依然逼着人眼。比着那天看到妻子时,少了四个荷枪实弹的军人,他很快扫一眼屋里气氛好像多了一点从没有过的喜气,监管队长竟然脸上带着微笑。他看到童义赞,急忙递过去一个微笑,他心里和眼里都流着泪,嘴上带着笑,这个笑其实比哭还难看。

    监管人员表面上对犯人喝来训去,已经形成习惯语言。其实这十几天来,他们心里也为这可怜的父女着急,想办法,在那荒漠的土地上,上百里就不见一个人影,到那里去找一个收养孩子的人家。

    那个队长也曾想把孩子带回自己家中,因为童义赞给华光迟有言在先,又是老乡日后好有个照应。所以经领导同意由童义赞将孩子送回河南的老家喂养。

    当监狱里的女同志把孩子送给华光迟手里时,他哽咽:“乖!去那是你爸爸!”说着头扭到一边。

    奇怪的是:这个华燕春看看童义赞的伸着的双手,又看看他那淳朴的紫红色笑脸,好像是上天早安排他们注定有父女之情,小春燕竟然笑着也伸出小手,是那么自然,那么亲切,没有一点生疏。她由生父小心地扶着后背,蹒蹒跚跚投入童义赞的怀抱。空气里没有一点声音,所有的人,心里都沉沉的,那个女同志在偷偷地擦泪。童义赞用粗黑的大手轻轻给孩子理了理乱乱的头发,轻轻地吻了孩子的额头,他看到这孩子水灵灵的大眼睛眼角还带着泪痕,是那样的亲,那样心痛,这个硬汉子不禁用衣袖抹了抹喜悲参半的眼泪:“领导放心,光迟放心,我会给自己亲生女儿一样对她,有我在,孩子就在。”童义赞象领到一项伟大的任务一样的豪迈。监狱领导拿来个表格让华光迟和童义赞都签了字,分别都写明各自的家庭地址等

    就在这时两个伟大的父亲,一个右派父亲,一个工人的父亲,四只手拖着这个孩子,四只眼睛相对着,百感交集,没有承诺,没有嘱托,就从那双淳朴善良真诚的眼睛里,有的是把生命相依相拖的信任。

    华光迟翻遍全身没有一个值钱的东西送给女儿,仅仅一元钱,他说给孩子买个东西做个留念。

    童义赞收下了,找来笔请华光迟在那个纸币上写个字,说做为以后孩子相认的凭据。

    他在钱的背面写上“华光迟童义赞”六个字,叠好放在孩子胸口前的衣服里,泪水迷糊了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