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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王赵琚与大行皇帝顺宗同为已故皇太后所生,只是两人年纪相差悬殊。[四*库$书*小说网siksh]他小时便以彪勇敏慧而闻名,且因是皇太后中年得子,所以一向极得父母宠爱。才十岁时,便被父皇封为平王。几年后顺宗继位。待他十八岁时,便将他远远打发到北方燕京去戍边了。这一去就是二十多年,除了六七年前皇太后归天,回京奔母丧那一回,金陵人再没见他踏足过皇城。只是近些年,随了顺宗健康不佳,而正当壮年平王却北方屡创大楚宿敌北宂,暗地里渐渐便有话传开来,说他把燕京经营成了铜墙铁壁,里头兵多将广钱粮丰盈等等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当然,都只是暗中传言而已。对于不熟悉这位大行皇帝亲弟弟人来说,增一份神秘色彩而已。
崔鹤知道对面这中年人身份之后,不敢怠慢,早已经与宫门口守卫一道上去拜见,口称千岁。
赵琚从头到脚布满风尘,精神瞧着却还不错,点了下头便继续大步往里而去,到宫门口时,这才注意到停一侧徐家马车,目光随意扫过。
他自然不认识魏国公府二公子,只徐邦达听到边上人称他千岁,又见到自己兄长也与他一道,自然便猜到他是何人了。见他目光望过来,略微踌躇了下,便携初念一道向他见礼。
初念早看到徐若麟过来了。她印象中,前世这个时候,平王与他这一行人,似乎因为某些原因路上耽搁了,到金陵时,不但没赶上头七,且还是顺宗驾崩十几天后事了。金陵与燕京相距两千里。以天子丧,臣子当日行八百里以奔丧速度计算,远远过了期限,所以立刻遭到言官弹劾。元康帝以为有理,下斥诏,令其候于西城门外等待。数日后发丧时,平王才众目之下于路边向梓宫行跪拜之礼。从头到尾,压根儿就没让他进皇城一步,当时情景,过去数月之后,还被人暗中提起嗤笑不已。
初念略微发怔,但很便明白了过来。
徐若麟既然与自己一样,历过了前事,如今自然会协力平王,避免再次落入这样尴尬之境。不由自主便看向他。远远地,见他视线正也投向自己,急忙低头,避开了去。觉到对面一行人越来越近,丈夫亦携她要向平王见礼,这才略微移步向前,只眼睛一直没抬,始终盯着自己脚前铺着整齐青色方砖宫道地面。
徐邦达朝赵琚见过礼后,又朝他身侧徐若麟勉强叫了声大哥。
徐若麟略牵一边唇角,露出丝笑意,应了声。
平王这才显出略微惊诧之色,拿正眼端详了下徐邦达和初念。见徐邦达脸色苍白,身形消瘦,立着有些弱不禁风样子,一看便知是常年生病之人。倒是他身侧那位年轻女子,虽一直低着半张脸,却也难掩天生丽色。回头对着徐若麟笑道:“原来这便是你兄弟与弟妹。”随即转头又对徐邦达道,“不必多礼。本王甫回京,还要去赶大行皇帝头七之礼,不便久停,贤伉俪自便便是。”说罢继续往里疾步而去。
初念等面前人走了,方暗暗呼出口气,抬眼见徐邦达却还停原地,扭头看着那一行人离去背影,便轻声道:“二爷,这里太阳大,咱们上车吧。”
徐邦达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朝她笑了下,这才下人相扶下,与初念一道上了马车,沿着宽阔宫道朝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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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王出现保灵殿槛之外,门口司礼太监传报:“大楚燕藩平王千岁到——”一时钟磬声停,赵琚无数双目光注视之下,沿着大殿中间铺着白色地毡通道,迈步朝殿中横置大行皇帝梓宫缓缓而去,到了近前,纳头跪拜,面现哀戚之色,道:“臣弟来晚了,竟未能亲送皇兄登永乐大极之境!”等做足礼节,起身转向一直注视着自己侄皇帝赵勘,再次跪拜,称“吾皇万岁万万岁”,行臣子见君之礼。
赵勘年纪与徐若麟相仿。此刻望着突然出现自己面前皇叔,脸色有些难看,飞看向人群中位列九卿之一兵部方奇正,见他面色亦阴,压下心中惊疑,等平王行完礼,终于勉强道:“十二叔平身。今日正是父皇头七。十二叔来得及时……”
“皇上,此言差矣。”
正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见发话是个名叫石星司礼官。
司礼官是朝廷设一种官员,属言官一种。职责就是随时纠正从坐龙椅上皇帝到立下面群臣礼仪,发现不当时,便予以规劝。
“金陵与平王所之燕京,距两千里。按规制,平王三天前便应到了,为何迟迟今日才到?”
司礼官大声道。
赵勘看向了自己皇叔。
平王无丝毫不,只恭恭敬敬道:“启禀皇上,司礼官只计了臣来程,却忘了送讣人去程也要三日。臣不过一区区藩王,若无诏令,绝不敢擅自离开属地半步。臣是三日前接到讣召才动身。马加鞭日夜兼程不敢有片刻懈怠,所幸一路顺畅,这才赶上了拜大行皇帝头七礼。”
那司礼官方才之所以出言弹劾,本是想皇面前露脸讨个好,没想到一时疏忽,竟把送信路上要费时日给忘了。这样算来,平王于今日到,确实是头尾掐得精准,没有丝毫可指责之处,一张脸顿时发热,讪讪低下了头去。
赵勘厌恶地看他一眼,微微皱眉,这才看向平王,道:“十二叔赶到便好,头七祭奠正当时,再耽误了不好。”
他话音落下,大殿里僧道录司官员便立刻做了个手势,诵经与钟磬声顿时再次响起。
登大宝皇帝赵勘,此刻面上虽恢复了平静,其实这一刻,心中却正掀着波澜。
他们这一行人,到底是怎样,才能避过那经由方奇正一手操控周详隐秘沿路拦截计划,竟然只用了三天,便如期赶到了金陵?
赵勘百思不解,目光瞟向了随平王入大殿后便静静立大殿西北一角国公府长子徐若麟,见他此刻双目平视前方,面无表情。再看几眼,目中渐渐闪过一丝霾色。
卧榻之侧,岂容旁人酣眠。他深知自己父皇就有自己一直怀着这个念头,只是出于各种考虑,一直摇摆不定而已。如今他既掌天下,则势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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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自己多心,还是真是这样。自从宫门外再次与徐若麟相遇后,初念便觉丈夫情绪一下低落了不少。原本自那夜和好之后一直到现,二人之间相处时那种怡然宁静感,现也仿似渐渐消失。倒不是徐邦达对她怎样,他仍是那样温柔体贴,只不过有好几次,她看到他一人独处时,显得神色落寞,仿佛带了心事样子。
初念对此感到不安。除了对丈夫愈发关怀体贴之外,心里对徐若麟也免不了有怨艾。他就仿佛一个瘟疫体,只要他一现身,这府里气氛就怪异了。不止自己无法安心,旁人也是一样。好他自己也算拎得清。从头七那日回京,次日回来拜望过一遍府中尊长,再与果儿处了半日后,当夜便没住国公府里了。过了两日,才从果儿乳母宋氏口中得知,他好像独自住外头徐家一处别业里。为此,回来奔皇丧魏国公徐耀祖还十分不,父子俩好似差点又吵了起来。
“不过大爷这两次回来,倒真像是换了个人。这次竟还给果儿带了个一拧就叮叮咚咚能发声铁皮盒,跟里头有人弹琴一样,花花绿绿可好看了,说是西洋来稀罕物。把果儿高兴得不行,宝贝一样地藏着,连晚上睡觉都要抱怀里……”
宋氏笑眯眯地道。
跟着初念几个小丫头立刻动了心,追着宋氏问那铁皮盒详情,要去果儿那里看个稀奇,宋氏连连摇头:“别想了。连我想多看一眼,她都不让!”
初念丫头们叹声中微微一笑,转身便回了屋。
虽然知道不大可能。但于她来说,真是一丝一毫也不想听到有关那个男人任何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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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七天转眼也过去了,接着便是大行皇帝顺宗梓宫发丧。
皇家西陵位于金陵外菩山。从殡宫到那里,遥遥路程两百四十里。礼部沿袭从前惯例,拟行程四天三夜,途径彰义、彰化等四五个村庄。且按大楚规制,遇皇帝出丧,近支宗族及四品以上大臣全程送殡。侯爵爵位以上人家,年纪七十以上三岁以下可免,其余除非有恩典,否则男性亦全程,女眷孩童至次日中途魏村才可返。所以这么一来,扳着指头一算,徐家大房国公府主子们都要替死了皇帝送后一程,连司国太也不例外。
国太身子一向硬朗,倒不惧怕坐车,只有些替自己二孙子担心。好贵妃姐姐关键时刻再次出手,临行前一天,宫里再次传话,叫徐邦达送至西门外便可止步。阖府高兴。
前世这时候,宫中也有恩典下来,但对象是司国太。因当时,徐邦达不幸过世还没多久,痛失爱孙司国太身子不妥。如今这样,不止众人高兴,初念也一样。发丧前一晚,便主动提出让翠钗随自己。徐邦达笑了下,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次日一早,天还黑透透着,才五时分,徐家女眷便带了丫鬟仆妇家人护送下分乘数辆车到了西门口等候。早有礼部之人与宫中管事太监那里照各府位次排定出行顺序。国公府因地位尊贵,排得靠前,一阵乱哄哄之后,天微微明时,听到远处灵宫方向传来震天礼炮之声,知道是梓宫大舆来了,立时肃静下来。
庞大队伍浩浩荡荡,蜿蜒十几里路。由五城兵马司做先锋开道,禁卫军及宪兵沿路警戒,六十四人引幡队与万民旗万民伞,再是一千多人法驾卤簿仪仗队,青赤黄白黑五色龙纛中,便是大行皇帝梓宫。杠夫一律身着紫色团花麻驾衣,共计七千九百二十名,都是从五城兵马司和禁卫军中挑出。每日分六十班,每班一百二十八人,随后是李氏太后、太妃车,整个出殡车辆达一千多。四品以下官员及百姓俱城门外关厢内结集,待梓宫经过时下跪。场面荣哀至极。
司国太带了果儿坐一车,廖氏与青莺一道,初念单独一车,剩下带出去丫头仆妇们亦分坐数辆。随了送殡队伍出西城后,到了下午,趁队伍因前头拥堵暂时停顿时,果儿便溜到了初念车上,说是太祖母准许了。
初念见她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自然不忍心拒绝,便抱了她上来坐自己身畔。果儿起初很安静地坐着,只是不时朝她笑一下。过了一会儿,忽然扯了下初念衣袖,小声道:“二婶婶,我爹给我带了个会发声铁皮盒,可好玩了。你要不要看一下?”
初念还惊讶着,却见她变戏法般地从系了麻布衣摆里掏出一个不过手掌心大彩色四方盒子,献宝一样地小心捧到她面前,道:“就是这个。好看吧?二婶婶,你要不要听听它声?”
马车外一路都有人抛撒纸钱燃放炮仗,加上离前头仪仗队也不是很远,噪声极大,倒不用担心被人发现车里异声。初念见她一双明净眼睛讨好般地看着自己,不由自主地便点了下头。
果儿显得很是高兴,欢天喜地地蹲到了她脚前,把盒子放她大腿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拧了下上头一个翅,一阵叮叮咚咚如泉水般乐声便传了出来。
初念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东西,重复听了几回,觉得很是鲜有趣。
“二婶婶,好玩吧?我只让你一人看!”
果儿见她喜欢,笑得很是开心,拉了她手放到那翅上,道:“二婶婶你来试试看。”
初念照着果儿方才动作轻轻拧了一圈,手一放,乐声便又流淌出来。一时童心大发,和果儿两人轮流拧,正玩着,果儿笑嘻嘻道:“二婶婶,你胆子比我大。一开始我爹这么教我,我还不敢碰着翅膀,就怕里头忽然跳出来一个小人呢!”
初念一怔,这才想到了徐若麟。想象着他手也碰过这铁皮盒,拧过这翅,指尖忽然一阵不适,像被烫了般地缩回了手。
“二婶婶,你怎么了?”
果儿立刻发现了她异样,问道。
初念有些尴尬地一笑,道;“果儿这盒子果然好。只是咱们今天是替先皇送殡。再玩下去怕被人晓得不好,收起来好吗?”
果儿急忙趴到窗边撩起帘子看出去,见近旁没人,拍了拍胸口,嗯了一声,藏回挂腰间那个锦囊里,便乖乖地坐着不动了。
路上实枯燥,果儿马车晃荡中,眼皮渐渐垂了下来。初念将她抱躺坐榻上,自己坐她脚边,凝视她睡颜,依稀她眉眼间看出几分徐若麟样子。忽然又想起她亲娘,自己那个早死庶出堂姐,想象着她当年初嫁给徐若麟时情景,一时发怔,呆呆坐着不动。
正此时,外面前头仿似传来一阵异响,自己坐马车也渐渐停了下来。初念稍稍掀开窗帘子,从角落里看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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