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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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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琦的谏章有理有据,仁宗皇帝欣然接受韩琦的规谏,下诏尽快结束礼乐详定之事。

    不能否认,出任右司谏,是韩琦在帝国政坛步入仕途辉煌的真正起始。韩琦在这个相对敏感的职位上,以其对国家朴实无华的忠诚、尽职尽责的精神开始日渐崭露头角。继劝谏仁宗皇帝罢修礼乐之后,韩琦又陆续上书了《论僧绍宗妖妄惑众奏》、《乞罢宝相禅院创建殿宇奏》、《乞劾正魏庄干渎奏》、《增秩滥当谨名器奏》等。

    历史,在这里为韩琦的朴忠耿直、不畏权贵提供了绝好证明。如果说大宋王朝铁面无私的包拯执法如山,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乏中国戏剧舞台上后人善意杜撰的话,那么,韩琦在右司谏一职上不畏权贵,弹劾皇亲国戚,则是真实的历史事实。

    保庆杨太后(仁宗小娘娘)有个表弟叫杨景宗,此人是一地道无赖,当年保庆杨太后入宫为美人,杨景宗以此補了个茶酒班殿侍,此后一路迁转升到阁门祗候,后来因行事不法受到降职处分,但因为是皇亲关系,不久便又官复原职。章献刘太后因和杨太后私人关系极好,因而待杨景宗亦是极厚,当年刘太后贬宰相丁谓,居然将丁的住宅赐给了杨景宗。及至仁宗皇帝亲政,奉章献遗命尊杨太妃为太后,杨景宗也因之进升崇仪使,领连州刺史、扬州兵马钤辖,后又授泰州刺史,徒滑州钤辖,迁舒州团练使,为兵马总管。

    杨景宗为人暴涙,又好贪杯中之物,且每饮必醉,往往酒后率性所为,在滑州时就曾借酒使气,将滑州通判痛殴至昏迷。杨景宗如此目无国法,但仁宗皇帝碍着杨太后,每每只申诫他戒酒了事,可是杨景宗屡教不改,无论到任何地方,除了惹事生非,还是惹事生非。

    宋仁宗景祐三年十一月,保庆杨太后殡天,杨景宗进京奔丧。按理说,即便杨景宗不是杨太后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于此国家大丧之际也理应持重安份。但这个天生无赖对表姐的死不仅毫无伤痛之心,竟然行装未解,便向仁宗皇帝要求在京城繁华之处再给他一处豪华府第。更甚者,杨景宗进宫守灵期间竟然喝的酩酊大醉,闯进皇宫皇仪殿大呼小叫,搅的皇宫大内上下不安。但这一次,杨景宗碰上了不怕鬼的人。面对难缠难惹的皇亲国戚,右司谏韩琦奋笔上书,毫无畏惧地弹劾扬景宗:

    臣历观方牍,概见后党率从凭籍,罕务检修,是故抑其势则获安,纵其欲则招祸……臣窃以新授成州防御使杨景宗,起于寒悴,本无勋绩,特缘戚里,遂冒贵阶,荐警盗于列城,复总戎于要地,肆情犯法……臣欲乞诏下有司,明按其罪……

    这一次,杨景宗横恣不法的事实有目共睹,仁宗皇帝就是有心袒护杨景宗,也是难塞众目,但心慈耳软的宋仁宗还是想着当年哺育过自己的小娘娘尸骨未寒,不忍加杨景宗之罪,只将他降职处分了事。

    人与人之间最易相知的,就是相同的秉性和品德,大概这就是人们所说的“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的最好注解。韩琦在右司谏职位上一次次递上的谏章,竟然得到了宰相王曾的赞赏。有一次韩琦到中书送奏章,王曾忽然对他说:“近日频见章疏甚好,做谏官就是应当这样,其他如高若讷之辈多是趋利,亦是范仲淹,也不免有博取名声之嫌。其实做谏官最须要的,就是一心一意想着国家之事啊。”

    王曾的赞赏,对刚刚而立之年的韩琦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鼓舞。在韩琦心目中,王曾是本朝最让人敬佩的“君子”,这位器德深厚、庄重寡言、颇为自爱的帝国宰相,平日很少对谁表露过内心的感情,就连刚正的范仲淹都对王曾敬惧三分,以王曾坦荡浩然正气立于朝堂之上,当时的官员,谁能得到他一两句品评都会引以为荣,更不用说王曾如此鲜明、由衷的赞扬一个人了。

    就在韩琦恪尽职守,在右司谏一职上竭尽全力,尽一个谏官职责的时候,帝国朝堂却又一次陷入了一场繁杂的人事纷争。这场纷争的直接后果,就是以吕夷简、王曾、宋绶、蔡齐等人组成的中央内阁被仁宗皇帝给集体解职。

    数千年中国历史,内讧似乎是这个黄皮肤民族永远的延续。

    王曾是当初吕夷简为打击李迪而引进中央的,但如果论资格,王曾要远比吕夷简老的多。王曾早在真宗朝就两次出任参知政事,当年真宗皇帝病危,刘皇后参预政事,虽然时为太子的仁宗已在资善堂听政,但所有国家大事,其最后的决断权却完全在刘皇后手中,朝廷内外对此无不忧虑重重。后来真宗皇帝驾崩,王曾奉命起草遗诏,其中有一句“以明肃皇后(刘太后)辅立皇太子,权听断军国大事。”但当时攀附刘皇后的宰相丁谓,却竭力要把这句话中的“权”字给去掉。

    明眼人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一字的加减,将直接关系嗣位之人是谁的问题,一个“权”字,那将意味着刘皇后听政终归是暂时的,是一时权宜,真正的大宋天子还是13岁的仁宗,然而如果没有了这个“权”字,那就意味着大宋王朝的帝位将由刘皇后继承。丁谓的阴谋遭到了王曾义正辞严的反对,而丁谓最终也没敢将那个“权”字给去掉。然而,当大臣们商议刘太后临朝听政该用什么样的仪制时,丁谓却再次发难。

    当时王曾主张仿效东汉时曾有过的先例:太后坐在皇帝右边垂帘听政。而丁谓却想让皇帝只在朔望这一天会见大臣,其余大事由太后召见大臣宰辅商量决定,小事则由内侍往来传奏禁中。

    丁谓的提议再次遭到王曾反对:“两宫不在一处,这是将权柄归给宦官!是祸端将起之兆!”当是时,真宗皇帝刚死,帝国内外汹汹,王曾正气凛然独立朝堂之上,中外深倚为重,拜为中书侍郎兼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而那时吕夷简才是参知政事,是王曾的副手。

    那时的吕夷简对王曾恭谨有加,而也正是吕夷简所表现出的谦恭,才使王曾后来力荐吕夷简出任帝国首相,这还真是应了当年老宰相王旦的预见。当年王旦为宰相,王曾是知制诰,吕夷简以太常博士知滨州。一天,王曾见王旦,王旦问他:你认识太常博士吕夷简吗?王曾回答说不认识,但第二天,王旦又是这样问他,三见三问,王曾不得已,回答说:到是常听到朝中官员称吕夷简有才华。王旦说:这个人日后将会和你一齐同掌国政。那时的王曾在朝中已是公认的名士,王曾对此也很是自负,听了王旦的话,心有不平,便问王旦是不是认识吕夷简,王旦回答说不认识,王曾问那为什么你知道吕夷简?王旦说,他只是看到了吕夷简的奏章而已,王曾对此大不以为然。后来丁谓被罢,王曾出任宰相,吕夷简也从知开封府除参知政事,二人果真一同秉政,后来王曾离开两府。明道二年,仁宗亲政后将李迪召回,吕夷简和李迪弄不到一块儿,吕夷简为了抗衡李迪,于是再引王曾进二府,入主枢密院。但王曾后来从枢密院再入中书,一是缘于他自己有这个想法,二是缘于吕夷简的推荐。

    似乎王曾对吕夷简的政治心机有所提防,因此,他把自己想进中书的想法,向时任参知政事的宋绶做了透露,也许王曾是想通过宋绶,探听一下吕夷简对此有什么想法。

    宋绶和王曾、吕夷简的关系都不错,李迪罢职后,宋绶曾就王曾重入中书征求过吕夷简的意见:“孝先(王曾字孝先)想重回中书,你能否相容?”吕夷简表示同意,但宋绶还不放心,近一步紧盯:“孝先和你关系不错,你要是真同意他进中书,那就一定要把关系处好,不能象对待复古(李迪字复古)那样。”对于宋绶这个要求,吕夷简也点头答应。但似乎宋绶是想尽量让吕、王二人处好关系,便又对吕夷简说:“公已位昭文(昭文殿大学士,首相),孝先进来,于集贤(集贤殿大学士,副相)处之可也。”意思是说你现在已经是首相,王曾进中书后当副相,做你的副手就行了。但吕夷简却表现出相当高的姿态:“让他当首相,我当副相也没关系。”

    很难说吕夷简此时对宋绶说的这些话还有什么权谋在内,因为吕夷简不仅如实向仁宗皇帝汇报了王曾有意复相的意思,而且还明确表示,他愿意将首相的位置让给王曾,自己做副相,给王曾当副手。然而,不知仁宗皇帝是被吕夷简如此的高风亮节所感动?还是仁宗皇帝对吕夷简实在太过倚重,因此,尽管王曾资格比吕夷简更老,而且当年又是仁宗皇帝皇位的忠诚保卫者,但仁宗皇帝还是没有同意吕夷简的提议,而只让王曾作了副相。

    其实,人世间任何复杂的事情,说到底都是人自己将之复杂化了,尤其是手中握有权力的人之间,更尤其,是资格老、而手中权力又没有比他资历浅的人手中权力大、而这两个人又同时要在一起做事的时候。

    吕夷简身为首相,在中书当然要行使首相的权力。

    而做为副相的王曾,也是一个有思想和极富主见的人,在处理国家事务的问题上有自己的见解,这就难免出现吕、王二人意见相左的时候。但是,如果让吕夷简事事处处都征求王曾的意见,那他这个首相跟一个傀垒又有何异?何况那不是吕夷简其人的性格,因此,朝廷无论大事小事,其结果当然是身为首相的吕夷简说了算。

    吕夷简一味按照自已的意见办,对王曾不肯少让,一来二去,王曾便觉得吕夷简这个人专权,吕、王二人之间终至出现了难以弥补的裂痕。王曾不堪吕夷简的独断,忍无可忍,不得不向仁宗皇帝提出辞呈。这是帝国内阁在不长的时间里,第二位老宰相主动提出辞职了,而且当初王曾还是自己想要进中书的,现在怎么又要撂挑子呢?仁宗疑惑之下,询问王曾辞职的原因,没想到王曾的回答居然和李迪当初的回答一模一样,都是说无法忍受吕夷简的傲慢和欺侮。

    事情再一再二,宋仁宗不得不起疑心了。李迪和王曾,在朝中都是颇有“正直”名声的老臣,居然都为同一个原因跟吕夷简合不来,难道吕夷简真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或者吕夷简背着自己,真做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宋仁宗很想从王曾这里得到答案,于是刨根问底,非让王曾说出辞职的具体原因。王曾不得已,只好如实回答:吕夷简安排官员,常以受贿金额为标准,这种事情太多了,臣也难以一一记下,但臣知道原来知陈州的王博文在调任知开封府时,曾给吕夷简送过三千缗钱。

    王曾的回答让宋仁宗大吃一惊:吕夷简果然利用手中权力卖官鬻爵,枉自己还如此的信任于他,这还了得!?

    宋仁宗丝毫不怀疑,一向以忠正闻名的王曾反映的这个情况会有什么偏差,于是立刻召吕夷简进宫,面诘此事。吕夷简当然不承认,吕、王二人于是在仁宗面前发生了激烈争吵。

    宋仁宗这次不想袒护吕夷简,诏命御史台严查此事。但调查的结果却证明吕夷简是清白的。原来,吕夷简有个族子吕昌龄,想借吕夷简的关系谋个一官半职,吕夷简没有答应。吕昌龄对吕夷简心怀愤怨,恰在此时,吕昌龄听到一个谣传,有个叫王博古的人向吕夷简行贿,但吕昌龄却阴差阳错的听成了王博文,并将此事告到了王曾那里,而王曾也没有详审,竟将冯京当冯凉,把王博文举了出来。

    内阁大员一次次内讧,尤其李迪和王曾两人,对吕夷简两次攻击竟然都是诬告,软耳朵的宋仁宗这一次终于勃然大怒了。做为至高无上的天子,他对大臣们已经够宽容的了,而这些人不思如何报效国家,却热衷于争权夺利窝里斗,摆明了是觉得他这个皇帝手腕太软嘛。还有参知政事宋绶和蔡齐,这两个人,每每议论朝政,宋绶总是附合吕夷简,而蔡齐总是附合王曾,这不是在结党吗?自己最担心的就是大臣们结党,前次范仲淹有这个苗头,自己就曾下诏严厉申诫过,现在自己身边的这些大臣依然我行我素,就算在这件事情上看,他吕夷简是可信任的,但谁又能保证,他这个首相就真的一点私心都没有呢?毕竟,吕夷简在中央呆的时间太久了,虽然吕夷简是很得力的左右手,但是总因为他而让内阁大臣们不和,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无法否认,做为并不昏庸的皇帝,宋仁宗不会不从这个最深层因素来思考大臣之间的党争,这样的前朝之鉴实在是太多了,那就再把这个苗头给按死在萌芽中吧。

    宋仁宗景祐四年四月,仁宗皇帝下诏:

    罢去吕夷简首相职务,以镇安节度使、同平章事的使相身份判许州;

    王曾以左仆射、资政殿大学士判郓州;

    宋绶罢为尚书左丞、资政殿学士。

    蔡齐罢为礼部侍郎、归入班次。

    同时以原知枢密院事王随为首相;

    户部侍郎、知郑州陈尧佐为平章事;

    原参知政事盛度为知枢密院事;

    原同知枢密院事韩亿;三司使程琳;翰林学士承旨石中立为参知政事。

    也许是仁宗皇帝此番改组内阁很符合上天的意思,这年五月,大内化成殿殿柱上突然奇异地长出了一株灵芝,这可是帝国的祥瑞!

    然而,在这“祥瑞”的背后,谁又能预料到它隐含着的到底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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