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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购买率达30%不受防盗影响,未达者可补足或等待72小时。 接见她的里长自然也吓得不轻, 问她是何人, 她简单表明了身份和卸职的原因, 向上欠身,“我实在是有要事在身, 只能在天极城逗留十日。十日内请里长禀明城主, 尽快找人接替我。”
里长还在发愣, 她告辞退了出来。出得门槛,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她已经不记得艳无方上次出现在街市,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瞿如停在她肩头, 她从集上走过, 魔魅的相貌太出众,引得众人侧目不已。没有谁认得她, 不久连那个守塔的阿鹤也会被忘记。无方想, 如果能从魇都平安脱身,就找个山洞住下来静心修行, 等莲师返回刹土,便上吉祥山拜师。出身选择不了, 常怀一颗祈愿修成正果的心,也是好的。
她慢悠悠, 和人潮错身而过, 忽然听见有人在她耳边细语:“好好享受这日光吧, 以后未必见得着了。”
她一惊, 回身张望,人来人往,刚才的一切仿佛都是错觉。
“奇怪……”她喃喃,难道还有别人知道他们要去九阴山?瞿如原形时候的脸是平板的,没有鼻梁。她呆滞的大眼睛看向她,张嘴怪叫了声“瞿如”,拍动翅膀,冲上了云霄。
振衣立在庙门前等她们回来,他的伤基本已经痊愈,可以自由走动了。褪尽浮肿的脸,五官深刻,无方很喜欢他的眼睛,像天池的寒泉,因为深邃,黑得如同墨一样。不平庸,难免气势凌人,有时候她会生出奇怪的错觉来,即便他俯首帖耳,她也觉得他有反骨,将来必不服管。
当然相处这么久,他是第一次看见她的真面目,年轻的公子忽然面对绝色,又惊又慌不知如何是好。无方踏上石阶揶揄:“怎么?不认得为师了?”
他站在高处,她在山门外,仰起的脸,在阳光下变得玲珑剔透。振衣很尴尬,匆匆退到一旁,垂手道:“我找到了九阴山南北五千由旬①的地图,魇都在阴山以北。瀚海东南一角,正好勾勒出了森罗城的地貌。”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她也曾担心,看先前那些陪同来的女妖,好像没有一个愿意说出实情,想请她们指路,必定诸多推诿。既然有地图,那就好办了。她把图接过来,在牛皮一角找到了森罗城,出城往西是瀚海,再过铁围山,山的那边就是另一重梵行刹土。
她的指尖在山峦叠嶂上轻轻摩挲,“原来魇都离酆都这么近,难怪那里常年没有日光。”
振衣说不,“照不见日光,并不是因为离酆都近,是因为铁围山。铁围山入水三百十二由旬,出水亦然。山太高,日月被其遮挡,所以魇都终年不见天日。”
无方哑口无言,发现这徒弟在某些方面确实比她精明些。其实她这人一向不太认路,当初上吉祥山,能够看得见山貌的距离她都走迷了好几回,如果当真只有她和瞿如上路,恐怕走上一千年都到不了那里。
“山高三百十二由旬,翻过去不是件容易的事……”
“咱们可以绕行,山体宽广也是如此,但平地上行走,远比攀山省力得多。”
瞿如对他表现出了五体投地的敬仰,她在院里大喊大叫:“啊,师弟真聪明!师父放心,有他在,我们一定能顺利到达阴山。”
无方不置可否,突然问:“你被猫丕吸走的功力,应当还有恢复的一天吧?”
他沉默了下说是,“只要把猫丕杀了,我的功力就会复原,这也是我为什么要跟师父一同去梵行刹土的原因。”
果然这样才说得通啊,无方点点头。各有目标,但路线统一,还是可以齐心上路的。
她留给里长的十天时间很快便过去了,里长终于带来一个僧人,有些年纪了,她看得穿皮囊,那是个人。
她把庙里唯一的一把钥匙交给了僧侣,向他嘱咐守塔事宜,里长掖着袖子道:“鹤小史……啊不,是灵医。你守这塔已经五十余年了,没有人比你更加稳妥。我把你卸职的情况呈报了城主,城主的意思是你只管去忙自己的事,但事情办完后,可否复职?这位法师是暂且接替你的,待你折返,他还要回自己寺里去。”
无方终究没有答应,“我此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还是请城主另觅一个可靠的人吧。”
再也留她不住,她交代了一切,便携瞿如和振衣上路了。
向西走,当然不会只靠双腿。无方会腾云,瞿如有双翅,只有振衣是肉体凡胎,这皮囊行动起来是个拖累。瞿如自愿背他,但对于妖,背一个人有如背一座山,因此走走停停,半个月才达刹土边缘。
站在森罗城外向西北望,瀚海莽莽,赤红的沙滩和沙丘绵延不绝,仿佛连接向世界尽头。如果先前的戈壁还可以忍受,再往前就是成倍的痛苦。没有城池,水源稀缺,踏进那片地域,危险也就蔓延上来,随时会没过头顶。
她拧起了眉,“徒弟,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振衣似乎从来没有想过退缩,他凝眉看向远方,“我这一生本就是个错误,如果拼上一拼,也许还有补救的机会……”
无方看见他眉眼间流露出绝决,知其命,生死不能易其心,那种执念真是强大得可怕。
好吧,既然无怨无悔,那就出发吧!她两指一挑,挑起轻如蝉翼的鲛绡嵌在耳后。正欲举步,听见身后有人唤她,回身一看是森罗城主,穿一身天青,称得那面孔愈发阴郁寒冷。
他跑得太快,身后举着华盖的侍从赶不上,落下了一大截。到她面前气喘吁吁道:“我前日和天极城主喝酒,恰好提起你。他说你欲往阴山,有这事吗?”
无方嗯了声,“我近来接了几个病患,病因成谜,我寝食难安。那些人都是从阴山来的,所以我想去阴山探一探究竟。”
城主似乎很忧心,“阴山在梵行刹土,那里邪魅横行,不似钨金刹土。梵行太久没人掌管,早就成了一盘散沙,妖鬼作恶,毫无顾忌,你去那里恐怕会有危险。”
她感激他的提醒,望向无边的瀚海,“我喜欢寻根究底,找不出原因来,我不会罢休的。城主说那里无人掌管,可我听说魇都令主……”
“他?”他像被针扎了似的,忽然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清了清嗓子道,“他最近正忙……预备娶亲呢吧!你羊入虎口……我是说你贸然前往……”
她说:“我是去九阴山,不会打搅魇都的。”
“不不,”他忙摆手,“其实沧海来追赶姑娘,就是想帮姑娘一点忙。你也知道梵行刹土表面无人掌管,实则掌握在白准手中。姑娘此行恐怕艰险,到了陌生的地界无人照应,行事也不便利。我和白准有些微交情,姑娘到了那里,可以直去找他,就说是我介绍的……他这人有时莫名其妙,但心地还是很好的……”
无方觉得新奇,“心地很好?魇都令主?”
森罗城主见她存疑,又重申了一遍,“是很好的,不惹恼他万事可商量,惹恼了他,就不大好相与了。不过姑娘生得貌美,貌美就是横行天下的通行证。他虽然不解风情,但见到姑娘,必定大开方便之门,姑娘请放心。”
可是她这回查的事,不知和那位令主有没有关系,如果有,送上门去岂不当真羊入虎口?
她笑了笑,朦胧的鲛绡下红唇仰出漂亮的弧度,一双眼睛也弯弯如新月,向他拱手,“多谢城主,如此照拂我。”
城主见她笑得甜美,立刻酥倒了半边。挥挥手,命人呈上来一艘小船,托在掌心只有核桃那么大,上有风帆桅杆,雕得栩栩如生。
“这是沙舟,能在沙中扬帆,只要有风,日行千里不在话下。”他转过头,向远处指了指,“须弥瀚海大小两千由旬,要走出去谈何容易。就算姑娘的瞿如能飞,载不动凡胎,在瀚海蹉跎太久,也没好处。姑娘带上这沙舟,能为姑娘遮挡骄阳,让姑娘躲避风雪。”
瀚海中气候多变也是事实,前一刻还是烈焰如火,后一刻也许就漫天冰雹了。无方本不欲收的,推辞半晌他一跺脚道:“就算借给姑娘的,好不好?等到了魇都,麻烦姑娘转交令主,作为我恭喜他新婚的贺礼,这总可以了吧!”
她这才勉强收下,道了谢,请他回城,“前路漫漫,我们得及早启程,就此作别城主了。”
森罗城主满脸不舍,目送她踏上瀚海红沙。那身影渐渐远了,最后只余清脆的铃声,回荡在无尽的天地间。
鬼灯先行,停在碑的中段,碑上没有字。她仰头看半空中盘旋的瞿如①,瞿如是刹土灵医的领路人,只要有它在,灵医就不远。
她一手揽着身边的人,一手叩击石碑,“阴山麓姬,求见灵医艳姑娘。”
她的嗓音在无垠的旷野上回荡,石碑毫无动静,别说灵医,连只虫袤都没有。
她等了又等,摸了摸男人的脸,轻声说:“阿郎,你答应过我会坚持住的。我们到钨金刹土了,只要见到灵医,你就会好起来的。”
可是灵医并不是说见就能见的,刹土灵医,治三界内妖魔魑魅。不像人间看病的大夫,把个脉开两剂药,不伤医者本身。病人是精怪,有时候施救需要灵力相佐。灵医是个女人,修为损耗了,恢复得用上一段时间,所以前后两次接诊,通常要相隔半个月。
鬼灯照出男人的脸,一派森森的死气。麓姬心急如焚,一面叩碑一面哀声恳求:“艳姑娘,两界都传你心地最善良。麓姬的心上人忽然染了重疾,药石无医,求艳姑娘发发慈悲施以援手,麓姬将来为奴为婢,报答姑娘大恩。”
结果好话说尽,不见成效。求医问药的人太多了,谁来的时候都不会骂天骂地。阿谀的话到灵医耳朵里,打个滚就出溜了,撞不进她心里去。麓姬束手无策,那三足鸟停在碑顶,古怪的人面上没有表情,只有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看着她,照这意思,是让她继续。
男人站不住了,直往下滑,麓姬用更大的力气叩击石碑,把掌根敲得生疼,“艳姑娘,你开开门吧,麓姬愿意献上内丹供姑娘使用,求姑娘成全。”
内丹是妖怪的精元,是一生修为的结晶,再怎么发誓做牛做马,也抵不上这种实打实的交易。被逼到那个份上了,求人救命得拿出诚意来。刹土灵医究竟活了多少年,没人知道。年纪大,老江湖,不见兔子不撒鹰。麓姬面向月亮,无量海上吹来潮湿的风,她在风里张开嘴,把胸中供养的内丹吐了出来。
藤树的内丹和走兽飞禽的不一样,别人是赤红的,她是绿色的。漂浮的珠子流光溢彩,四周扩散的晕,比鬼灯还要亮几分。她放下阿郎,双手承托上去,“麓姬微末之妖,身无长物,唯有此丹还有些用,请艳姑娘救命。”
这么直接不做作的手段终于打动了灵医,石碑边上的空间开始荡漾,豁了个细长的口子,缝隙间有光泄出来。麓姬大喜,背起她的心上人,快步挤进了狭小的通道。
迈过那道屏障,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这里没有赤霞和地光,却有大如锅魁的月亮。长长的石板路,十步一盏灯笼,路的尽头有三间屋子,建得很奇巧,莲华盖顶,素纨飘拂……麓姬觉得好像在哪幅画里看到过这个场景,不过时间隔得太久,已经回忆不起来了。
无论如何救人要紧,她温柔地蹭了蹭阿郎的额,嘴里说着“得活”,把他送上了诊室的竹榻。
回身找灵医,预备痛哭流涕道一道感激。因为灵医的名号早就以刹土为圆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开了,众妖都道艳无方很美,但她实在想像不出来能有多美。见惯了狐狸和鹿变幻出的人形,还有怎样的容貌,能够令妖怪吃惊呢。
灵医从她身边经过,画帛像一道烟,滑过她的手背。没有任何香气,然而有种奇异的力量涌动,和以往她遇见过的任何妖魔都不一样。也是一怔忡,居然错过了看清她长相的机会,只看见侧面精瓷般的耳廓和风流的身段,不像个和妖魔鬼怪打交道的灵医,反倒像壁画上舞乐的飞天。
麓姬有些纳罕,不过暂且顾不上其他,定了定神,焦急地搓起了手。担心之余又很忌惮,万一灵医发现一些私密的病因,譬如纵欲过度导致元神耗尽什么的,那就尴尬了。
她的视线跟随她游走,灵医的脚腕上有红绳拴着银铃,移步的时候琅琅作响,仿佛高僧震动锡杖上的九环。
麓姬小心翼翼问:“艳姑娘,我的郎子有救吗?”
她不语,挽起袖子试图吸出精魄,结果竟掌中空空。
终究不太好吧!麓姬怔怔看她,她脸上神色难辨,半晌摇头,“救不了,你带他回去吧。”
麓姬一听瘫坐下来,“姑娘是刹土最高明的灵医啊……”
那身形一闪走开了,麓姬再哭,她也没有半句安慰。悲伤冲昏头脑的人,一般都不愿意轻易接受现实,麓姬膝行过来伏地哀求:“艳姑娘,你一定有办法的,求你救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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