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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和谐号上我头疼欲裂,闭上眼睛天旋地转,恨不能立刻倒地而死。好不容易挨完全程,看看时间才七点,我发短信告诉韩文静我回广州了在回家路上,韩大小姐命令我立刻折返医院接她,陪她早饭。我一想也好,反正樊斌现在也没起床,不如去医院考察下她战果如何,成医生对残疾人士的同情到底有没有转化成爱情。

    短短一个礼拜,韩文静在医院里阅尽人间冷暖,对各位病友生活和病情的了解远远超过了医生和护士,并对生活和婚姻提炼出自己的一套独特见解。我一到她就开始嚷嚷:“周小北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快陪我出去!”说完就从病房里窜到走廊,腿上的石膏还没拆,蹦着领我各个病房巡视,就像医院是她家开的似的,边巡视边跟我讲解:“你看右边床那女的,看到了吧,什么癌我忘了,她老公年轻的时候吃喝嫖赌占全了,还总打她,吃的那些苦就别提了。但是!打从她病了,人老公天天在病床旁边转悠,赶都赶不走。一听说出了什么狗屁新药抗癌,就骑着自行车满大街找,一找到就立刻冲回病房,刷一下撕开,媳妇,吃!赶紧吃!”我附和说:“嗯,不错,挺好的。不过就怕活不到他良心发现就给气死了。”韩文静说:“别打岔,你以为你们家樊斌比人家强多少呢。你再看那个,2床那女的,来医院两个礼拜他老公就有外遇了,连离婚协议都不敢自己送来……你看你看,那个,更惨了。”我一看,空的,什么人都没有,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问她:“哪个啊?”韩文静叹了口气:“唉,死啦。”我后背一阵凉意,连忙拉着韩文静往前走,韩文静边跳边说:“小北,我算看明白了,女人啊,一定要吃好玩好喝好睡好,关键对自己好,千万不能得病。一旦病了,就有别的女人花咱的钱,住咱的房子,睡咱的老公,泡咱的男朋友,还打咱的孩子。”我笑了:“不得病你住医院干嘛?这叫对自己好吗?”韩文静又长叹一声:“唉。我决定现在就对自己好。走吧,给你个机会请我吃燕窝粥!”

    出了医院才想起来,广东专门的燕鲍翅餐厅很少做早市,于是韩文静决定改为用燕窝酥皮蛋挞和生滚鱼片粥来对自己好,一路上都在跟我吹嘘她知道一家喝早茶的地方,燕窝酥皮蛋挞有多么经典,到了点上来一看,确实不错,燕窝很通透,丝丝盛在金黄酥脆的蛋挞壳里,都是嫩黄嫩黄的,韩文静食指大动,捏了一个就往嘴里送,闭着眼睛感叹人间美好,一会儿夸燕窝甜蜜柔软,一会儿夸蛋挞粉香酥脆,都跟成医生一样,令她欲罢不能。我对这些点心不感兴趣,唯一热爱的榴莲酥,刚想打听一下她跟成医生的进展,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了,瞅着我开始讨伐:“好啊小北。我都差点给忘了,不够意思啊你,这么好的事儿不带我去。”我以为王媛把我帮李理工作的事儿告诉她了,赶紧解释,我是去工作的。韩文静说:“别装了!王媛都告诉我了,有个叫万婕的是吧,那么能喝的女的你都没介绍给我认识。”我说:“哦,她呀。估计你们谈不来,人家做妈咪的。”韩文静不干了:“做妈咪怎么啦,做妈咪我就不能高攀了?”我简要讲述了一下万婕的情况,文静更感兴趣了,一直追问细节。不得已我只能从头到尾把我知道的那点关于万婕的资料统统灌输给她,听完之后她连燕窝酥皮蛋挞都忘了,像恋人一样对万婕本人心驰神往,觉得她无比传奇,酒量又好又够义气,宛如隐居在江湖深藏不露的资深女侠,绝世高手,恨不能立刻赶赴深圳,追随她而去。我毫无怀疑她的冲动,这两个人要是搁古代,凑一块儿绝对能鼓捣出类似国家大妓院这种牛逼的产业来。我打击她说,干万婕她们这一行,打了石膏的腿在工作中多有不便,等她养好伤我带她过去引荐,她才安下心来,对付面前的一堆茶点。我说:“你打算为了成医生就这么以院当家一直住下去?”她摇摇头表示,成医生是一定要追的,不过住在医院里恐怕不行,她决定改变策略,当天出院,争取想办法早日把战火燃烧到医院以外。

    回家路上发现我钥匙没带,于是给樊斌打了个电话,本来以为这个点他还没起床,没想到他非常清醒,对于我出差回来表现得十分开心。到了家他很热情,一进门就把我抱起来转了好几个圈儿。我心想怎么这么奇怪啊,这几个圈绝对超出他智力范围了,平时走几个月也就那样,这次才一个礼拜还把他给弄热情了。再环视一下,家里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一看就是刚刚打扫过。我笑着说:“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啦?这么勤快。”樊斌:“知道你今天回来,好好表现一下嘛。累坏了吧,你坐着,我给你拿点吃的。”我说不用了我早上吃过东西了。樊斌已经往厨房走了,边走边喊:“那我给你拿果汁!”也不知道心情怎么那么好,还唱着小曲儿。

    我坐沙发上打量一下,还真挺干净的,心情没来由地好起来。我说:“樊斌!你快招了吧,是不是又找钟点潘干的?”樊斌在厨房里喊:“什么啊,都我自己干的,不信你检查一下。我心想怎么这么不真实啊,樊斌都多少年没干过家务活了。我侧下身去用手指在地板上划了一下,检查清洁成果——之前那个钟点工姓潘,表面上看挺干净,不过仔细一看就知道是幻觉,地板上一划一道印子。我划拉了两下抬手一看,嗯,不是钟点工干的,还挺干净。还没来得及得意呢,突然发现沙发角那里有个东西,我捡起来一看,一个粉红色的钥匙扣,上面还连着一把钥匙。我把它拿在手上,心里一凉,几乎沉到地底下。

    樊斌从厨房端着果汁走出来,看我拿着东西也楞那儿了。我俩跟初次见面似的沉默了半天,樊斌贼喊捉贼地说:“哎——这什么?”我说我正想问你呢,咱家来人了?还是樊斌聪明,片刻就反应过来了,笑着说:“噢,我知道了。还忘了告诉你了,刚才韩文静过来找过你。我说你还不一定几点回来呢,她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估计就她落下的。”

    我心脏直奔地心而去,心想樊斌你怎么这么倒霉,撒个谎都往枪口上撞。我决定给他一个机会,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说:“韩文静一大早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吗?”“没事吧,有事就给你打电话了。估计是开车去画廊路过这儿,知道你今天回广州就顺便上来看看你在不在。你放那吧,我等下出去给她送过去。”我吸了口气,放下钥匙,给他最后一次机会。我说:“樊斌,我记得韩文静不喜欢粉红色,她说一看到粉红色的东西就过敏。”樊斌把果汁放在我面前,继续装没事儿,无所谓地说:“咳,她那个人,神经兮兮的,丢三落四,说变就变,一会儿一个主意,谁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嘛。”鸡叫之前,彼得二次不认主。

    樊斌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毫无目的地按着遥控器,眼睛却根本不在屏幕上,直直地盯着不知哪里。我沉默了一会儿,觉得更加头疼欲裂,不可忍受。我端起果汁,喝了一口,缓缓放下,轻轻地叫了他一声:“樊斌——”他茫然地转过头来,“——我刚从韩文静那回来。”樊斌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