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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日一日的过着,眼看着日头愈发毒了,太后的寿宴也在这样的日子之中到来。
那日中,宫中可谓是张灯结彩,四处都洋溢着欢乐。而各处的命妇纷纷进宫向太后朝贺,自然也有不少的青年才俊为皇帝所邀,纷纷引为幸事。
谢青岚刚伺候了太后起身,便听说齐王太妃来了。太后倒是极欢喜,命谢青岚扶着她去了。
齐王太妃一身石青色朝服,头戴朝冠,满是从容大气,先向太后行了礼,后者已然笑道:“淑太妃也不是外人了,每回都要行这礼数,倒是哀家心中不好受了。”又将其扶起,已有人捧着香茗来,太后一壁引了齐王太妃坐在身边,一壁问道:“怎不见肃哥儿与太妃一起来?”
“肃儿与他父亲伺候在皇上身边呢。”齐王太妃含笑,又看向谢青岚,“你原来在这里,我去寻你也寻不见呢。”
谢青岚抿着嘴笑,太后倒是颔首了然:“肃哥儿和皇帝兄弟之间,多说些话也好。”又笑道,“淑太妃家肃哥儿可有十八岁了,可有哪家中意的姑娘?说来给我听听,也好物色物色。”
“肃儿在军中养野了,只怕还不愿成婚,嫌拘束了。”齐王太妃虽说比太后还高了一辈,但架不住身份的差异,说话也是含着尊重的,“算来,还得请太后替我留意些。”
“那是自然。”太后一壁笑,一壁招手让谢青岚坐在身边,“淑太妃眼光极好,青岚丫头实在得我欢心得很,只恨没能亲生了她。”素手又抚着谢青岚的后脑,满是慈爱。
齐王太妃何等的机灵,这话说是说给她和谢青岚听的也不为过,也不戳破,当下笑道:“太后说的极是,我也是极为喜欢这姑娘的。原本还想认作孙女儿给领回去呢。”
太后闻言之下,笑得更是畅快了,那双眼睛微微眯起,却给人一种莫名的诡诈之感:“去去去,淑太妃这般欺我,我不说喜欢青岚丫头,你便也不来,我说想将她认作女儿了,你倒是与我相争起来。”
谢青岚看着两个身份尊崇的女子,实在有些尴尬,只是这尴尬的来源,则是不可说了。齐王太妃无心害自己是真的,太后自然也是,只是瞅着自己手里的家产却是肯定的。
扶一扶自己的发,谢青岚笑道:“青岚何德何能能让太后和太妃这样喜欢?仔细各家姐妹们要吃味了。”
“让她们吃去,没你可心,便不要说这些话。”太后一脸老小孩的表情,还没说出下半句,便见红鸾快步进来,笑道:“太后,傅家的太太和姑娘们来啦。”
太后原本就含笑,一听这话,那笑容中多了几分真切的欢喜:“来了?老二和阿渊呢?”
“二老爷和丞相正来呢。”红鸾笑道。齐王太妃素来是个人精,兼之又是卫国公府出身,根本不想跟这群暴发户搅在一起,当下起身道:“如此,我便先告退了,太后可能舍了青岚送送我?”
“哪里不肯舍了,淑太妃可得记得给哀家还回来呢。”说罢,命谢青岚相送。
扶着齐王太妃出了懿安宫,谢青岚才松了口气,想到傅渊那别扭的人,她还是有些怕的。齐王太妃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低声道:“你这丫头,老老实实回我的话,皇上可与你说过什么了?”
“说过了。”谢青岚轻轻说,“只是臣女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皇上绝非臣女能够高攀得上的。”
齐王太妃轻轻一哂:“什么高攀不上?刘家的男子也是男子,坐拥天下不假,却还是男子,女儿家只需要貌美就成了,你还怕什么?”又道,“我应承过你外祖母必然会看护你的,进宫这一条路,你若是能坚持下去,那么兴许是个好法子,若是坚持不下去……你可知道福王?”
谢青岚点头,福王正是先帝的庶母弟弟,先帝他爹宠得很,连带着福王他娘也受宠万分,而这女子有点拎不清,屡屡跟当年的太皇太后冲撞起来,还撺掇先帝他爹废后废太子,当年没有被收拾,后来先帝上位,随便找了个理由,将这拎不清的母子给五马分尸了。
“你既然晓得,就该知道了。若是能像今日懿安宫这位倒是好,最不济像我也可,但若是像了福王他母亲……”太妃忽然不说下去,“你是聪明人,必然是要把持得住的。天家无心无情,今日能宠你,明日就能一脚将你蹬开。”她说着,手掌覆在谢青岚手背上,“青岚,我也只能提点你这些了。”
齐王太妃说的并不错,后宫那条路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容不得半点回头。试想当年齐王太妃若是站错了队,那如今哪里有齐王府这个地方?
这么想着,谢青岚心中也是涌出几分感激来,旋即谢道:“多谢太妃提醒,青岚铭记在心,不敢或忘。”
齐王太妃这才轻笑出声,又低声道:“今日人多手杂,你难免要注意着些。你晓得皇上对你有意,宫中又有几人不知?青岚,切莫小觑了这后宫之中的女子,为了权力和宠爱,她们可以不要性命的。”说罢,拍了拍谢青岚的手,颇有些安抚的意味。
送了齐王太妃到重华殿中安置,谢青岚没有去处,也只好原路返回懿安宫。想到太后和傅渊,她不免觉得傅家这一窝子要都是跟这两位一模一样的,那待在懿安宫还不如直接上吊呢。
虽是这么想着,但谢青岚脚下还是加快,毕竟堕了自己在太后心中的形象,那外挂就少了多少啊!一路到了懿安宫前,却见一顶青丝软轿缓缓而来,就停在了懿安宫门前。
谢青岚只道是自己冲撞了哪个贵宾,忙退到一边意欲让他先去,不料那轿帘被轻轻掀开,露出一张仿佛美玉琢成的容颜来。
谢青岚头皮顿时一麻:“丞相大人。”
“你不好好伺候太后,在这里做什么?”傅渊的嗓音颇具磁性,温软的语气配上那润泽如玉的笑容,简直就是少女杀手!
“臣女刚送了齐王太妃。”谢青岚本来觉得自己把家产收回来了,腰板比谁都挺得直,但是现在才深深觉得,面对这货,不管怎么样都感觉自己短了一截。
傅渊一壁探出身子,一壁含笑:“送了太妃?”喉中又泛出低哑的笑声,“究竟是送了太妃还是想要遇上皇上,谁又知道呢?”
谢青岚脸上一抽:“清者自清,丞相大人何必说这话来怄我?青岚既然说了无意进宫为妃,必然不会对皇上心存绮念。”
“是么?”傅渊温雅的笑容中陡然带上促狭,低沉的嗓音从齿缝中溢出来,“女子惯常是口是心非的不是?欲擒故纵之理,难道谢姑娘不会?”
谢青岚顿时悲愤,这人为啥总是盯着自己!
傅渊看着她,见她一张小脸都有几分憋不住的火气,心中那点子促狭的念头满足得不得了。但面上还是那一副谦谦君子含笑的温润面容,不晓得的,谁会知道这就是传得神乎其神的奸相傅渊!
谢青岚憋得不要不要的,但又怕自己被这货事后报复,连嘴都不敢还,硬生生的憋着火气。又听他懒洋洋的声音:“素日见你伶牙俐齿,如何不肯说话了?默许了?”
“话都让丞相说尽了,我能说什么?”谢青岚闷闷的说,还是觉得忍不住,低声说道,“没想到女子间争宠之事丞相也能知道,怕也是深谙此道的。”
“呵……”傅渊轻声一笑,谢青岚顿时觉得头皮都立了起来,退了一步,抬眼却见傅渊原本挂着的温润笑容居然变成了邪笑,浑身一哆嗦差点就这么可耻的软了,转眼,这人又跟变脸似的,笑容恢复如常,声音温软,“铁齿铜牙,莫非我能吃了你?”
被你吃了也好过现在钝刀子拉肉啊!谢青岚差点凝出一脑门子汗,强定了心神,小脸也是白了白:“丞相说笑了。”
傅渊见她竟然这样怕自己,心中倒有几分酸软,也不愿再逗她,温言笑道:“你不是蠢笨之人,知道我何意。你在这宫中,但凡是明眼人都知道太后和皇上的意思,我若是你,绝不会随意走动。”顿了顿,见她噤若寒蝉的模样,也是暗自恼恨起来自己玩笑开大了,但念及那日她对皇帝的笑容,傅渊还是有几分酸意:“你明白我的意思么?避嫌二字。”
“青岚明白。”谢青岚点头,兀自挤出一个笑容,“多谢丞相。”
“方才无心之言,不过是与姑娘玩笑罢了。”傅渊那笑容如春,举手投足间又满是贵气和温润,只是谢青岚又不是今日才认识他,这张温润的皮下,那是真正的腹黑。
谢青岚颔首,又向其行了个礼,忙转身去了。
殿中傅家人已经坐了一屋子,太后坐在主位,一个约莫四十近五十的男子坐在左下首,虽说看着贵气逼人,但掩盖不住那股暴发户的气质,身边一个与之年岁相仿的妇人,一脸的精明。还有两个少女分坐两旁。
见谢青岚和傅渊先后进来,太后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片刻,笑道:“青岚,来哀家身边。”又含笑对表示疑惑的众人道,“你们不识得她,这原是安阳侯谢家的女儿,实在是可心得很,哀家喜欢极了。”
安阳侯谢家!傅家两个老的同时一怔,面面相觑。谢赟那名声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燕最富的人!偏偏谢赟和陆昭都没了,那样多的财全是谢青岚的。
这么想着,两人看谢青岚的目光就不比方才轻淡了,双双注视着她,不知在盘算什么。
谢青岚有些尴尬,见傅渊的目光也落在自己身上,想到方才的事,脑袋都麻了,还是硬着头皮笑道:“太后可是折杀臣女了,仔细华阳公主一会子归宁吃味呢。”
“这不没回来么?”太后笑道,“可惜涵哥儿在外没回来呢,不然这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多好。”
“二哥哥在外,必然也是记挂着太后的。”那年长些的姑娘微笑道,又瞥了谢青岚一眼,多多少少有些傲气和厌恶,“我瞧着谢家姐姐也是好的,若是没个好处,太后娘娘又怎会这样喜欢?”
“等你多与她接触些,你就知道她的好处了。”太后笑着。对于这女子话中的厌恶谢青岚也是明白,就现在这样子,嫡亲的侄女儿还没有她一个外人得宠,换了谁能高兴?
而太后,不可能听不出此女话中的意思,只是选择了没听见。甚至可以说,太后说着疼她,其实也是不作为的,她要的,只是谢家的钱,不是谢青岚这个人。
忽然觉得自己真够悲催的谢青岚也并不为此伤感,反倒是微笑出来。不觉抬头,对上傅渊的目光,他依旧是笑得清雅,叫人无法琢磨透他想什么,只是那目光中含着安抚的意味。
他……在安抚她?
谢青岚被脑海中涌出的念头唬了一跳,更是觉得见了鬼。
还没想完,又见一个内侍打扮的人快步进来,对太后施礼后,道:“定远伯赵家的太太和姑娘来向太后娘娘道贺了。”
谢青岚好看的柳眉一下便拧了起来——赵蕴莲!经历过上次的事,赵蕴莲对她只怕是恨之入骨了。先撕破脸也好,尽早划清界限,尽早争取到一点自由。难道真的要像原主一样被逼得退无可退才会反击吗?
她愈发凝重的神色落入傅渊眼中,后者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对她的心疼却像那湖面投下细碎的石子一样,轻轻泛着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