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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天使，首先因为它压抑。并不是所有“压抑”的作品都令人皱眉，但天使的压抑很“涩”不通畅，就像被层层湿布蒙裹的萨克管，听了让人闷得慌。当然，天使表现的主题原本就很压抑，它的压抑并不存在不协调的弊病。
其次，对表现男同性恋题材的作品，我比较过敏。天使中对男同性恋的着重点，正是我对此最过敏的部分。一旦同性恋题材的作品不是着重于奇特而自然的情感，那它就与普通得毫无闪光的异性爱情故事无异。而很显然，天使意欲通过男同性恋来反映希腊的社会问题，在这一点上，美国电影费城与其类似，但后者把道德问题上升到法律意识的层面，具有极强的现实意义，而天使中公众对男同性恋的歧视、安杰罗的父亲得知安杰罗是同性恋之后竟然活生生地用剪刀把自己戳死、安杰罗在孤苦压抑之中轻信一位水手的“爱情”并听任其支配去卖淫、以及最终顺理成章地安杰罗在爱恨交加之下杀死了水手，这一切，除了愚昧，我看不出还有其他的道道。而作为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电影，仍停留在反映国民的愚昧的水准上，可见其低下。
不知道是因为希腊的电影正如我们所看到的这么少，还是同性恋题材的作品在今天仍属“另类”容易引人注目，天使竟然拥有“希腊电影独一无二的制作”的美誉，同时还获得了众多奖项：1982年希腊萨莎龙尼基电影节的最佳图片、最佳导演和最佳荧屏奖，1983年肯尼基电影节的政府奖，1984年圣弗朗西斯科国际电影节的最佳故事片奖。当然，正如我们所知，获奖，并不意味着优秀。
不过，尽管天使表现的是愚昧，但表现得并不愚昧。正如前文所说，天使虽然压抑，但压抑得协调。跟中国同类的东宫西宫比起来，天使好歹不做作，不刻意夸张，不哗众取宠。它的笔法静默，平和；由此可以体会作为希腊国民的代表，天使的导演已深受影片主题（愚昧）之苦，由此也可以看出，影片所表现的情节，在希腊，至少是当时的希腊，是真实的。这正是中国导演严重的欠缺，他们的影片，除了为了去国外获奖，连国人看了都嫌假。
天使使我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在镜头里看到了希腊男人。演安杰罗的演员，使我想起了我们当初学素描时那些希腊石膏头像。他们额头宽平、眉骨高耸、眼窝深陷、嘴唇宽薄，体现着一致的深情、坚毅，和长年海风吹打之后的忧伤；这共同的“民族性格”还有一个“危险”的倾向：他们极易让男人爱上他们，他们也极易爱上男人。正如荷马史诗里的英雄们，赤日炎炎，白花花的石头和蓝盈盈的大海同时融化，他们长年驻守在炽热的甲板上，阳光和浪花足以模糊他们对远在故乡的妻子情人和近在身边的战友的爱。同样，像萨福和她的女弟子们，在月光下的篝火边，迈动她们粉红的足踝，跳舞，唱歌，吟诗，恋爱。大海和月光铸造了英雄和诗人，也使希腊成为同性恋的故乡。
2001/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