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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
三哥瘦高的身子
活像一支圆规
大跨一步
就从田野一脚踏上高炉
拉出一根根绯红色的罗纹钢条
像一排排笔直的庄稼
抖落铁屑般的蝉鸣
月光躺卧在身子上养汗
三哥在三嫂怀里析出盐
沉入蒲扇下的风中
蚊子只得悻悻地狠刺葡萄了
惊悉
七月惊雷上的那条闪电
多像一条复活的血管
滋养着水泥丛中的一张树皮脸
苦觅的树上巢里的鸟儿
久久失去归期
田里锈了雪亮的锄锋
杂草努力填补失落的七月
十年枯竭父母筑围的秋水
权当一把尘土覆了你的年轮
你的出现
将父母的生命年轻了十年
千百栋高楼没能支撑起青瓦下的屋檐
由于你的“失踪”妻子改嫁了
儿子流落珠江扬起异乡的帆
你别笑谈得那么自然
老木匠
老木匠说:他干了二十年
支模的活了
八几年就来到中山小榄这地方
鱼塘和香蕉林
如今都不见了
高楼的每根脊柱肋骨
没少用去他的心力
老木匠说:以前住桥洞
现在住工棚
能省就省吧
他舍不得租房子
再干两年就回去了
家里的田都快认不出他了
儿子大学快毕业了
搞建筑设计的
算是子承父业了吧
家中的老伴儿到时也该松口气了
老木匠狠狠地吸了口烟
就扔掉了离我而去
抡起锤子将模板较正
残烟惯性地燃着
雾多像夕阳下的云霞
幻化出山脉的曲线
兄弟,慢走
七不出门八不归
今天是二十九日
谷子金黄的时节
你却放下手中的电话匆匆起程
去赶他人的嫁衣
家里没有挽留的意思
尽管火热的田埂正需要割穗的人手
你早属于了南方的版房
对稻谷干浆的进度早已陌生
没有谁会对你说——
“真不该呀!”你的楼宇
还等着你添加牢固的基石
分离,有一分牵挂
更有一分幸运
你不再是设备的一颗铆钉
而是一道指挥设备的程序
我祝福你的是——
别忘了随时升级
死的凄壮
叔娘死于一场车祸——
晴朗的夜空下
席席凉风
繁灯初上。星期日
携暑假到来的她的儿子
看看珠江桥上的风景
好写一篇令乡邻羡慕的作文
儿子却把她的叮嘱抛到脑后
跑到道路中央去捡他的玻璃球
一匹宝马急驰而来
收不住飞奔的速度
是叔娘省略了思索
横身成为一条母爱的坦途
受尽宝马的践踏
儿子被推出禁区的门缝后
看到的是一片红色的康乃馨
特别鲜香
流水线不会因无她而断流
我的小兄弟却因失去她已滋生了孤独
周三
周三的母亲并没有死
是给别人跑了的
周三就发誓——
绝不像他父亲那样活不出男人的气质
周三没能考上高中
就直接去了水城
给包工头的姑父挑灰桶
“别老打电话了”
他对祖父母说——
明年七月回来秋收
“顺便带回个媳妇”
是周三走时的承诺
妹妹
妹妹是顶别人的身份证去广东的
那年妹妹十五岁,由于交不上学费
老师生气了说:没交学费的别来上课了
妹妹就铁了心不上学了
将借来的钱交给了南下的火车
如今,妹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八个月就断奶的孩子交给了她母亲
田里土里自有公公担着
妹妹又要赶紧去广东
妹夫承包了一个制衣厂
正缺手工
妹妹说:加班加点累够了,等攒够了钱
她的孩子绝不能再弃学了
五姑婆
跨过面子那道坎
你就是城里的保姆了
你不带自己的孙子
不与儿子过
你什都可以不要
却不能丢弃自立
你将你的健康给予城里病残的同龄
你让一个脱不开身的家庭滋生感激
你是一个本份的人——
母亲、祖母、婶子、陪伴
你是一个慈爱的人
每次休假
都设法给乡下的孙子买个城里的玩具
你是儿子的牵挂,孙子的念叨
你是你自强的脊柱
夕阳下绽放的金菊
512余波
兄弟说,5月12日那天
他打了好几个电话
都无法接通。心悬老高的
5月12日那天地震时
我正在岗位上,母亲正在
送侄子上学的路上
父亲在田地里查看苗情
5月12日那天,广东的好多四川人
都急哭了。他们当晚
也没有合眼
看电视熬了个通宵
5月12日后,他们厂
所有的人都捐款了
每人一百元
不是对所有人都不重要
5月12日,亲情
不再淡泊的开始
电话不再是个摆设了
时常在线两头充满了欢笑
云彩
水做了棉花吐出蓝莹莹的白
金质的蕊上散发着芒果汁的香味
兄弟是之间的候鸟
经过了风洞里的死劫
舒展着生命的血脉歌唱
奉献于别人的城市
建设自己美丽的山乡
理想却是一堵弥漫着棘刺的墙
常粘满了失落的羽毛
令人感到心痛
写诗的农民工
写诗的农民工对得住日月
黝黑的脸膛读出夜空的全部
洁白的牙齿里嚼出生存的酸苦
凝结成蛛网上最小的核
填补了脚手架上的摇晃空虚
在森林的路口上,诗人独行
呼吸水泥飞灰里的火冷却的矿物质
最终,土地上的希望硬下心来
密封在钢筋身上
没能超出允许的偏差
诗歌就在规则之外获得了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