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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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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下午,醒后云歌才想起自己似乎把大公子他们给忘了,不过有孟珏在,云歌倒也没有太担心。

    本来准备去许家看看,却在半路上遇到了刘病已,才知道大家都在他家里。

    到时正好孟珏正在给许平君诊脉。

    “孟大哥,你还懂医术?”许平君好奇的问,“以前都没听你提起过?”

    孟珏想起义父,眼内透出暖意,“是我义父教的,义父是个极其博学的人,可惜我心思不在这些上,所学不过他的十之三四。虽然没事,但也不能大意,这几日好好休息,不许碰冷水、凉性的东西也都要戒口。我再给你开点药喝。”

    云歌听到这里忽然好奇起来他们昨日究竟为什么会藏到桥底去?

    在许平君的讲解中,云歌大致了解了其中的缘由,其实和原著差不多,不过引开众人注意力的变成了红衣,幸亏后来孟珏出手相救。

    孟珏看向躲在一旁的红衣说:“红衣,你去告诉他,如果他还不离开长安,反正都是死,我不如自己找人杀了他好,免得他被人发现了,还连累他人。”

    红衣一副全是她的错,眼泪在眼眶里转悠,想求情又不敢求的样子。

    孟珏一见她的眼泪,原本责备的话都只能吞回去,放柔了声音说:“我是被那个魔王给气糊涂了,一时的气话。你去看好他,不要再让他乱跑了。”

    红衣立即笑起来,一连串地点着头,开心地跑出了屋子。

    孟珏望着红衣背影,轻叹了口气。

    “昨日你没事吧?我后来才听大公子说你当时也在。”

    云歌摇了摇头,解释道:“都只是一场误会,后来常叔也证明了我的清白,然后我就回客栈了。”

    云歌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看来昨天孟珏并没有看到自己和刘弗陵站在一起。

    刘病已见云歌一直和孟珏说话,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静静看了会孟珏,再想想自己,嘴边泛起一抹自嘲的笑,转身就走。

    许平君一直留意着刘病已的一举一动,看到这一幕自然是心中一涩,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视线却渐渐的由迷惘转为坚定,站起身便匆匆离开,“我去买些时鲜的蔬菜,今天晚上该好好庆祝我们‘劫后余生’。”

    没反应过来的云歌不解地看着许平君背影,怎么说走就走?买菜也不必如此着急呀!

    孟珏只看着云歌微微而笑。

    大公子坐在门槛上,翘着二郎腿,也只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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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盐铁会议虽有一个桑弘羊积极参与,却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因为霍光和上官桀的老谋深算,会议未能起到刘弗陵预期的作用:将矛盾激化。

    但之后霍光宴请贤良、刘弗陵夜临霍府,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刺客事件,却让三大权臣之间的猜忌陡然浮出了水面。

    霍光一直积极推举重用亲近霍氏的人,而对上官桀和桑弘羊任用何人的要求常常驳回,在朝廷权利的角逐上,渐渐有压倒上官桀的趋势。

    自汉武帝在位时,上官桀的官职就高于霍光,当今皇后又是他的孙女,上官桀一直觉得自己才应该是最有权利的人。

    幼帝刚登基时,在燕王和广陵王的暗中支持下,包括丞相在内的三公九卿都质疑过先帝为何会选择四个并没有实权的人托孤,为了保住权利,也是保住他们的性命,上官桀和霍光心照不宣地联手对付着朝廷内所有对他们有异议的人,两人还结为了儿女亲家。

    一直以来,霍光表面上都对上官桀很敬重,事事都会和上官桀有商有量,甚至请上官桀代做决定,但随着敌人的一个个倒下,小皇帝的一天天长大,形势渐渐起了变化。

    也许从选谁做皇后开始就埋下了矛盾。

    其实,上官桀的小女儿上官兰、霍光的女儿霍成君才和刘弗陵的年龄匹配。可当上官桀想送上官兰进宫时,受到暗中势力的激烈阻止。迫不得已他只能选择让孙女上官小妹进宫,霍光又以小妹年龄太小,和皇上不配来阻止。

    实际原因呢?即使小妹是霍光的外孙女,可小妹的姓氏是上官,而非霍。

    但那时候的霍光还不能完全和上官桀相斗,桑弘羊又对后位虎视耽耽,也拟定了人选进呈公主。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小妹毕竟流着霍家的血,两相权衡后,霍光最终妥协,和上官桀联手打压桑弘羊,把小妹送进宫做了皇后。上官桀和霍光在小妹封后的当日也都各自加官进爵。

    表面上,上官氏和霍氏同享着盛极的荣耀。矛盾却在权力的阴影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或者矛盾本就存在,只是以前遮掩得太好。

    上官桀曾为钩弋夫人入宫得宠立过大功,上官氏和钩弋夫人一直关系甚好,因此皇帝幼时和上官桀更亲近,年纪渐长,却和霍光越走越近。

    皇上能轻车简从地驾临霍府,可见对霍光的信任。皇上的意图已经很明显,日后会重用的是霍光和贤良派,而非上官氏和士族。

    上官桀心中应该已很明白,走到今日,上官氏和霍氏绝不可能再分享权利。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而大公子几个人误打误撞弄出的“刺客事件”只会让矛盾更深。

    霍光定会怀疑是其他二人暗中陷害他,目的当然不是行刺皇上,而是让皇上怀疑他。

    狡诈多疑的上官桀却一定会想为什么此事发生在霍府?不早不晚,发生在他到之后?甚至怀疑是冲着他而去,说不定给他暗传消息的霍府家奴根本就是霍光给他设置的套。

    桑弘羊这个老儿倒是有些古怪,那晚似乎不惜暴露自己,也要维护皇上安全。

    大公子因为知道刺客的真相,所以倒对他生了几分敬重,此人虽是权臣,却绝非佞臣。但对于不知道刺客真相的人,却难免怀疑他胆子如此大,难道因为刺客和他有关?他借机表忠心?

    虽然盼的是虎狼斗,但只怕虎赶走了狼,或者狼赶走了虎,独坐山头。

    如果非要选择一方,小珏肯定希望赢的是霍光。

    皇上呢?皇上对霍光的亲近有几分真?或一切都只是为了激化上官桀和霍光矛盾的手段?甚至皇上看似临时起意的夜临霍府,只怕也是刻意为之。

    堂堂天子,却轻车简从,深夜驾临臣子府邸,难道不是显露了对臣子的极度信任和亲近?和臣子对月谈笑,指点江山,更是圣君良臣的佳话!上官桀面对这等局面,会不采取行动?

    可霍光真会相信皇上对他的亲近和信任吗?

    桑弘羊又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真是头疼!

    不想了!大公子翻了身子,阖上了双目。

    红衣看他睡着了,轻轻放下帐子,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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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歌一个舒服的午觉睡醒,满庭幽静,只有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格子晒进来,顽皮地在帘子上画出一格格方影。

    除了那一日以外云歌一直都安分的呆在客栈中没有出去,不过即使不出去,云歌还是察觉到了在客栈附近有人在监视她,想来应该是刘弗陵派来的人。

    闷了几天的云歌本想出去逛逛,却在下楼时看到了一向忙碌不见踪影的塔穆大叔,原来是二哥传信来了,等看完后云歌的心情突然就晴转多云了。

    甩开跟在身后的人后,云歌便找了一间茶寮,在点了一壶茶后就开始发起了呆。

    忽然云歌注意到远处的街上一个身形像刘病已的人走过,云歌揉了揉眼睛看第二眼。看完第二眼,第三眼,眼睛一揉再揉后,她终于确定那个身杆笔直,走路端正,神情严肃认真的人的确是刘病已。

    吊儿郎当,漫不经心,懒洋洋的像刚爬起床的笑,慵懒的像随时随地可以倒下睡的步履,这些都不见了!

    走在他前面的人是谁,居然能让刘病已变了一个人似得!

    云歌好奇的跟在二人身后,一直跟到了刘病已的院子,翻墙进去,却不料看到的是那个人神情恭敬地请刘病已坐。

    刘病已推了几次,没有推掉,只能执晚辈之礼坐下,老者却好像不敢接受,立即避开,等刘病已坐好后才坐到了下首位置。

    张贺沉默地打量着屋子,眼睛慢慢潮湿。家徒四壁,屋子中唯一的一点暖意就是桌上陶土瓶子中插着的一簇野花。

    张贺按下心酸,笑着说:“收拾得很干净,不像是你自己做的。是谁家姑娘帮的忙?”

    刘病已回道:“许家妹子偶尔过来照应一下。”

    “许广汉的丫头?”

    “嗯。”

    “病已,你也到成家的年龄了,可有中意的人?家里一定要有个女人才能像个家。”

    刘病已怔了一下,低下了头。

    张贺等了半晌,刘病已仍不说话。“病已,如果你没有中意的人,我倒是有门亲事想说给你。”

    刘病已抬头道:“张伯伯,我这样的身份娶谁是害谁。再说,谁家能看上我这家徒四壁的人?我现在过得很好,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不想考虑这些事情……”

    刘病已话没说完,张贺已经大怒地站起来,气指着刘病已:“你说的是什么混帐话?你爷爷、你爹爹、你叔叔们费尽心机,那么多人舍掉性命保住你这唯一的血脉,就是让你给他们绝后的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对得起谁?你让他们在地下怎么心安?多少条人命呀!你……你……”说到后来,老泪纵横,话不成语。

    刘病已沉默地坐着,身躯僵硬,眼中满是沉痛。

    张贺突然向刘病已弯身跪下,“咚咚”地开始磕头。刘病已惊乱下,一个翻身跪倒也朝张贺磕头,丝毫不愿受张贺的大礼。

    张贺哭着说:“你若还念着你爷爷和爹娘,就听我几句劝,如果你实在听不进去,我也不敢多唠叨。我只是忘不掉那些血淋淋的人命,多少人为了保住你的性命,家破人亡、甚至全族尽灭,就是为了留一点血脉,指望着你能开枝散叶……”

    刘病已双手深深地掐入了地下,却还不自知,看似木然的眼中有着深入骨髓的无可奈何。望着张贺已经泛红的额头,他扶住了张贺,漠然却坚定地说:“张伯伯,你起来说话,我的命是你们给的,病已永不敢忘,伯伯的安排,病已一定遵从。”

    “好,那就说定了!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安排,你就安心等我的好消息。我今年内一定要喝到你的喜酒。”张贺行事果决刚毅,雷厉风行,颇有豪客之风,悲伤还未去,语声却铿锵有力。正事说完,一句废话都没有地出门离去。

    张贺和刘病已的对话,有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有时候夹着哭音,云歌并没有听真切,但模糊中捕捉到的几句话,已经让她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了。

    张贺走后,刘病已在屋子内沉默地坐着,很久后,忽地叫道:“云歌,还在外面吗?”

    云歌揉着发麻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出来,强笑着问:“大哥,你知道我偷听?”

    刘病已的语声第一次毫不掩饰地透出难以背负的疲惫和忧伤,“云歌,去取些酒来。我现在只想大醉一场,什么都不想再想,什么都想忘记。”

    忘记?流在身上的血时刻提醒着他,他怎么忘得了?

    借酒浇愁,愁更愁!

    醉了的刘病已,杯子都已经拿不稳,却仍是一杯又一杯。

    云歌陪着他喝了不少,也有七分醉意,拽着刘病已的胳膊絮絮叨叨的说:“我二哥送信来,要我回家……可是我舍不得……我舍不得……”

    刘病已趴在桌上,笑着去揉云歌的头,却是看见两个云歌在晃悠,手摇摇晃晃地落在了云歌脸上,“我不想记得,我想都忘了,忘记我姓刘,忘记那些鲜红的血……人命……云歌,我不想记得……”

    两个人一问一答,自说自话,各怀心事,一会笑,一会悲。

    孟珏在客栈没有找到云歌,到时看到的就是云歌脸通红,依在刘病已肩头,正闭着眼睛絮絮念叨的说着胡话。

    孟珏眼内黑沉沉的风暴卷动着,欲绞碎一切。他进屋把云歌从刘病已怀里抱了出来。

    刘病已想伸手拽云歌,“云歌……”却是身子晃了晃,重重摔在了地上,他努力想站起来,却只能如受伤绝望的虫子一般,在地上挣扎。

    孟珏毫无搀扶相帮的意思,厌恶冷漠地看了刘病已一眼,如看死人,转身就走。

    “那么多人命……那么多人命……血淋淋的人命……”

    孟珏闻声,步履刹那僵住,全身的血液都像在仇恨中沸腾,却又好似结成了悲伤的寒冰,把他的身子一寸寸地冻在门口。

    刘病已蓦然捶着地大笑起来:“……血淋淋……你们问过我吗?问过我究竟想不想活?究竟要不要你们牺牲?背负着成百条人命地活着是什么滋味?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是什么滋味?什么事都不能对人言是什么滋味?没有一点希望地活着是什么滋味……不能做任何事情,连像普通人一样生活都是奢望。我的命就是来受罪和接受惩罚的,怎能容我像普通百姓一样生活?……连选择死亡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必须要活着……因为我欠了那么多条人命……即使一事无成,什么都不能做,像狗一样……也要活着……如果当日就死了,至少有父母姐妹相伴,不会有幼时的辱骂毒打,不会有朝不保夕的逃亡……也不会有如今的煎熬……”

    孟珏的眼前闪过了他永不愿再想起,却也绝不能忘记的一切,那些为了活下去而苦苦挣扎的日子。

    饿极时,为了活着,他从狗嘴里抢过食物,被狗主人发现后的讥笑唾骂。

    和野狗抢夺过死人,只是为了死人身上的衣服。

    母亲断气后,眼睛依旧大大地睁着。酷刑中,母亲的骨头被一寸寸敲碎,食指却固执地指着西方。死不能瞑目的她,以为年少时离开的家乡能给儿子栖身之地,却怎么知道她的儿子在那个地方有另外一个名字,叫“杂种”。

    除夕晚上,家家都深锁门,围炉而坐,赏着瑞雪,欢庆着新的一年,憧憬着来年的丰收,他却躺在雪地里,木然地看着满天飞雪飘下,远处一只被猎人打瞎了一只眼睛的老狼正徘徊估量着彼此的力量。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太累了,就这样睡去吧!娘亲、弟弟都在另一个世界等着他……

    弟弟的哭泣声传来:“爹爹,我的名字不叫刘询,我不要做卫皇孙,我是你的华儿……大哥,救我,大哥,救我……”都说虎毒不食子,可他亲眼看到父亲为了不让弟弟说话泄漏身份,把弟弟刺哑,那个三岁的小人儿,被人抱着离开时,似乎已经明白他心目中最聪明的哥哥这次也救不了他了,不再哭泣,没有眼泪,只一直望着他,眼内无限眷念不舍,弟弟还努力挤出了一个微弱的笑,嘴一开一合,却没有一点声音,可他听懂了,“哥哥,不哭!我不疼。”

    他在哭吗?他的视线模糊,他想擦去眼泪,努力看清楚弟弟,可双手被缚……

    仇恨绝望会逼得人去死,却也会逼得人不惜一切活下去。

    那只半瞎的老狼想咬断他的咽喉,用他的血肉使自己活到来年春天,可最终却死在了他的牙下。当人心充满了仇恨和绝望时,人和野兽是没有区别的,唯一的不同就是人更聪明,更有耐心,所以狼死,他活。

    刘病已脸贴着地面,昏醉了过去,手仍紧紧地握成拳头,像是不甘命运,欲击打而出,但连出拳的目标都找不着,只能软软垂落。

    屋内的灯芯因为长时间没有人挑,光芒逐渐微弱。昏暗的灯光映着地上一身污渍的人,映着屋外丰姿玉立的人。时间好像静止,却又毫不留情任由黑暗席卷,“毕剥”一声,油灯完全熄灭。

    孟珏仍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云歌嘟囔了一声,他才惊醒。云歌似有些畏冷,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他将云歌抱得更紧了些,迎着冷风,步履坚定地步入了黑暗。

    孟珏抱着云歌到许平君家踢了踢门,许母开门后看到门外男子抱着女子的狎昵样子,惊得扯着嗓子就叫,正在后屋喂蚕的许平君立即跑出来。

    孟珏盯了许母一眼,虽是笑着,可泼悍的许母只觉如三伏天兜头一盆子冰水,全身一个哆嗦,从头寒到脚,张着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平君,病已喝醉了,有空过去照顾下他。”

    孟珏说完,立即抱着云歌扬长而去。

    “孟大哥,你带云歌去哪里?”

    孟珏好像完全没有听见许平君的问话,身影快速地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