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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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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夜里,暖暖的热水澡洗去了云歌身上的风尘污垢,却洗不去她心上对前路的茫然,在榻上辗转反侧却仍然无法入睡。

    听到隔壁院子中隐隐传来一阵琴音,云歌不禁披衣起来。

    一弯潭水,假山累累叠叠,上面种着郁郁葱葱的藤萝,潭水一侧,青石间植了几从竹子,高低疏密,错落有致。

    孟珏一身月白的袍子,正坐于翠竹前,随手拨弄着琴。一头绸缎般的乌发近乎奢华地披散而下,直落地面。

    此情此景,令云歌想起了一首读过的诗,觉得用在孟珏身上再合适不过,“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当然还有一句话更加适合他,那就是“冤魂不散。”

    不过云歌倒也不觉得惊讶孟珏能找到这里来。

    听到云歌的脚步声,孟珏抬眼望向云歌,仿佛有月光随着他的眼眸倾泻而下,刹那间整个庭院都笼罩在一片清辉中。

    他并没有对云歌的是女子流露出丝毫惊疑,只是眸光中闪现了几分惊艳,然后就又凝注到琴上。

    云歌也懒得说什么,只是默默坐在另外一块石头上。

    一曲完毕,两人依旧没有说话。

    沉默了好一会后,云歌才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我二哥也很喜欢这首曲子,以前我不开心时,二哥常弹给我听。”

    “嗯。”

    孟珏低垂的眼内闪过思量,唇角却依旧含着笑,轻轻拨弄了下琴弦,叮叮咚咚几声脆响,好似符合着云歌的话。

    云歌走了两步准备回房,突然转身,不料正对上孟珏盯着她背影的眼睛,那里面似有锐光,一闪而过,她怔了一下,笑着说:“我叫云歌,白云的云,歌声的歌。”

    既然避无可避,那就坦然面对,一味退避可不是她的性格,结局最差……也不过如此。

    云歌到是要看看,在熟知剧情的情况下,自己是否会落得如‘云歌’一般悲惨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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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昨天受的刺激太大,云歌一下子就想通了许多事情,所以一夜好眠,窗外太阳照得屋内透亮时,云歌眼睛半睁不睁,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红日高挂,春睡迟迟!”

    窗外一把温和的声音,含着笑意,“既然知道春睡迟迟,那就该赶快起来了。”

    云歌立即脸面飞红,随即自己又掩着嘴,无声地笑起来:“非礼勿听。”

    “是我失礼了。”

    洗漱完的云歌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一袭绿色罗裙,精致却不张扬,盈盈而立,倒是有几分倾国倾城的味道。她朝镜中的自己做了个鬼脸,转身跑出了屋子。

    商队的人都早已出去了,在大堂中只有孟珏一人。

    “孟石头,你是长安人吗?”

    “不是,你为什么要叫我孟石头?”

    “玉难道不是石头嘛,那你来长安做什么,是玩的吗?”

    “是石头,我来做生意的。”

    “啊?”云歌轻笑:“你可不象生意人。”

    孟珏笑着反问:“你来长安做什么?”

    云歌扬眉而笑:““我?我当然是来玩的。听说七里香的酒和一品居的菜都很不错,我打算先去七里香看看。你要和我一块去吗?”

    孟珏凝视着云歌,似有几分意外,笑容却依旧未变,“也好。”

    孟珏和云歌并肩走入七里香时,整个酒楼一瞬间就变得寂静无声。

    小二愣了半晌,才上前招呼,没有问他们,就把他们领到了最好的位置,“客官想吃点什么?”

    孟珏看向云歌,云歌问:“想吃什么都可以吗?”

    “我们的店虽然还不敢和城内的一品居相比,可也是声名在外,很多城内的贵公子都特意来吃饭,姑娘尽管点吧!”

    “既然如此……我现在饿了,不如就来些简单的!先来一份三潭映月润喉,再上一份周公吐哺,一份嫦娥舞月,最后要一壶黄金甲解腥。”

    小二面色尴尬,除了最后一壶黄金甲隐约猜到和菊花相关,别的是根本不知道,可先头夸下了海口,不好意思收回,只能强撑着说:“二位先稍等一下,我去问问厨子,食材可齐全。”

    孟珏笑看着云歌,眼中含了打趣,云歌朝他吐了吐舌头。

    店主和一个厨子一块走到云歌身旁,恭敬行礼:“我是这里的店主常叔,还请姑娘恕罪,周公吐哺,我们还约略知道做法,可实在惭愧,三潭映月和嫦娥舞月却不甚明白,不知道姑娘可否解释一下?”

    云歌抿唇而笑:“三潭映月:取塞外伊逊之水、济南趵突之水,燕北玉泉之水,清煮长安城外珍珠泉中的月亮鱼,小火炖熬,直到鱼肉尽化于汤中,拿纱过滤去残渣,只留已成乳白色的汤,最后用浸过西塞山水的桃花花瓣和沙盐调味。嫦娥月舞:选用小嫩的笔杆青,就是青鳝了,因为长度一定不能比一管笔长,也不能比一管笔短,所以又称笔杆青。取其脊背肉,在油锅内旺火烹制,配以二十四味调料,出锅后色泽乌亮,纯嫩爽口,香气浓郁,最后盛入白玉盘,盘要如满月,因为鳝脊细长,婉延其中,恰似嫦娥舒展广袖,故名嫦娥舞月。”

    云歌语声清脆悦耳,一通话说得一个磕巴都未打,好似一切都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却听得常叔和厨子面面相觑。

    常叔一个深深作揖:“失敬,失敬!姑娘竟是此中高手。嫦娥舞月,仓促间,我们还勉强做得,可三潭映月却实在做不了。”

    云歌还未答话,一个爽脆泼辣的女子声音响起:“不就是炒鳝鱼吗?哪里来的那么多花样子,还嫦娥舞月呢!恐怕是存心来砸场子的!”

    云歌侧头一看,竟是许平君,她正扛着一大罐酒走过桌旁。

    一旁的常叔立即说:“此话并不对,色、香、味乃评价一道菜的三个标准,名字好坏和形色是否悦目都极其重要。”

    云歌浅浅而笑,没有回话,只深深吸了吸鼻子,“好香的酒!应该只是普通的高梁酒,却偏偏有一股难说的清香,一下就变得不同凡响,这是什么香气呢?不是花香,也不是料香……”

    许平君诧异地回头盯了云歌一眼,虽然认出了孟珏,可显然未认出挑剔食物的云歌就是昨日的落魄乞丐,她得意一笑,“你慢慢猜吧!这个酒楼的店主已经猜了好几年了。那么容易被你猜中了,我还卖得什么钱?”

    云歌满面诧异,“此店的酒是你酿造的?”

    许平君自顾转身走了,根本没有理会云歌的问题。

    云歌皱眉思索着酒的香气,店主和厨子大气不敢喘地静静等候,孟珏轻唤了声“云歌”,云歌方回过神来,忙立起向店主和厨子行礼道歉:“刚才是我失礼了。”

    “没关系,姑娘也让我们知道了人外有人,只是刚才姑娘说的几道菜,小店实在是做不来啊。”店主并没有因为云歌刚才的无礼而生气。

    云歌笑着说:“这还不简单,学厨之人,当以多做为师,多看多想多品为道,闭门造车可不成。今日我就借贵店的厨房一用,亲自下厨做个嫦娥舞月和周公吐哺给各位尝尝,交流交流经验。”

    “那好!姑娘点得这两份菜都很考功夫,周公吐哺,食材普通,考的是调味功夫,于普通中见珍奇,嫦娥舞月考得是刀功和配色,为什么这道菜要叫嫦娥舞月,而不叫炒鳝鱼,全在刀功了。”店主说道,而且他也有自己的心思,好的厨子可遇不可求,自己本来就一直琢磨着如何进入长安城和一品居一较长短,这个女子倒好象是老天赐给自己的一个机会。

    云歌便随着厨子进了内堂。

    顿饭功夫,菜未到,香先到,整座酒楼的人都吸着鼻子向内堂探望。

    周公吐哺不是用一般的陶罐子盛放,而是装在一个大小适中的剜空冬瓜中,小二故意一步步地慢走。

    冬瓜外面雕刻着“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图,瓜皮的绿为底,瓜肉的白为图,绿白二色相映,精美得象艺术品而非一道菜。

    菜肴过处,香气浮动,众人都啧啧称叹。

    另外一个小二捧着白玉盘,其上鳝鱼整看如女子广袖,单看如袖子舞动时的水纹,说不尽的袅娜风流。

    “周公吐哺。”

    “嫦娥舞月。”

    随着小二高声报上菜名,立即有人叫着自己也要这两份菜。

    店主见客人们如此喜欢,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的是今日见到了一位手艺高超的大厨,难过的是这位大厨不是自己店里的。

    云歌可不管店主心中的纠结,笑嘻嘻地坐到孟珏对面,问道:“怎么样?”

    云歌眼巴巴地盯着孟珏,孟珏先吃了一口剜空冬瓜内盛着的丸子,又夹了一筷子鳝鱼,细细咀嚼了半晌,“嗯,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也是最好看的炖丸子和炒鳝鱼。”

    云歌身后立即传来一阵笑声,想是许平君听到孟珏说“最好看的炖丸子和炒鳝鱼”,深有同感,不禁失声而笑。

    云歌侧头看许平君,许平君一扬眉,目中含了几分挑衅,云歌却是朝她淡淡一笑,回头看着孟珏筷子夹着的丸子也大笑起来。

    许平君一怔,几分讪讪,嘲笑声反倒小了,她打了一壶酒放到云歌的桌上:“这壶酒算我刚才无礼的赔罪。”

    云歌愣了一瞬,朝许平君笑:“多谢。”

    孟珏笑看着云歌和许平君二人:“今日口福不浅,既有美食,又有美酒。”

    三人正在说话,有一个少年旋风一般冲进店堂,袖子带血,脸上犹有泪痕:“许姐姐,许姐姐,了不得了!我们打死了人,大哥被官府抓走了!”

    许平君脸上血色刹那全无,声音尖锐地问:“何小七,你们又打架了?究竟是谁打死了人?病已不会杀人的。”

    “一个长安城内来的公子哥,叫李蜀,来和大哥斗鸡,输了后想要强买大哥的鸡,大哥的脾气,姐姐知道,如果好商好量,再宝贝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碰到意气相投的人,不要说买,就是白送,大哥也愿意,可那个李公子实在欺负人,大哥的脾气上来,不管他出什么价钱都不肯卖,那个公子羞恼成怒后命家丁殴打大哥,我们一看大哥被人打,那还能行?立即召集了一帮兄弟打回去,后来惊动了官府,大哥不肯牵累我们,一个人把过失都兜揽了过去,官府就把大哥抓起来了。”

    “你们……你们……”许平君气得揪住了何小七的耳朵,“民不与官斗,你们怎么连这个都不懂?有没有伤着人?”

    “大哥刚开始一直不许我们动手,可后来斗鸡场内一片混乱,人人都打红了眼睛,对方的一个家丁被打死了,那个公子也被大哥砸断了腿……啊!”何小七捂着耳朵,一声惨嚎,许平君已经丢下他,冲出了店堂。

    云歌听到店主常叔叹气,装作不在意地随口问:“常叔,你叹什么气啊?”

    常叔又是重叹了口气,“那个刘病已可是少陵原的‘名人’,许丫头是刀子嘴,豆腐心,人能干,一个女孩子比人家的儿子都强。刘病已,你遇到却是能避多远就避多远,最好一辈子能不说话。传闻他家里人已经全死了,只剩了他一个,却尽给祖宗抹黑。明明会读书识字,才学听说还不错,可性格顽劣不堪,不肯学好,斗鸡走狗、打架赌博,无一不精,是长安城郊的混混头子。许丫头她爹原先还是个官,虽不大,家里也衣食无忧,后来却因为触怒王爷,受了宫刑,许丫头她娘自从守了活寡,脾气一天比一天坏……”

    “许老头现在整日都喝得醉醺醺,只要有酒,什么事情都不管,和刘病已倒是很谈得来,也不知道他们都谈些什么。许丫头她娘却是恨极了刘病已,可碰上刘病已这样的泼皮,她是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不搭理他。许丫头和刘病已自小认识,对他却是极好,一如对亲兄长。唉!许丫头的日子因为这个刘病已就没有太平过。刘病已这次只怕难逃死罪,他是头断不过一个碗口疤,可怜许丫头了!”常叔唠叨完闲话,赶着去招呼客人。

    “打死了人非要偿命吗?”

    “律法上是这么说,但是官字两个口……看打死的是谁,和是谁打死了人。”孟珏唇边抿了一丝笑,低垂的眼睛内却是一丝笑意都没有。

    云歌问:“什么意思?”

    “举个例子,一般的百姓或者一般的官员如果触怒了王侯,下场是什么?许平君的父亲只因为犯了小错就受了宫刑。同样是先帝在位时,汉朝的一品大臣,关内侯李敢被骠骑将军霍去病射杀,若换成别人,肯定要祸及满门,可因为杀人的人是汉武帝的宠臣霍去病,当时又正是卫氏家族权倾朝野之时,堂堂一个侯爷的死,对天下的交待不过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被鹿撞死了’。”

    “之前我被当成小偷时许姑娘帮过我,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说不定是误会呢。”

    孟珏看了一眼云歌,点头答应会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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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衙外,许平君想进去探望刘病已,却因为没有足够的钱贿赂看守,而被拒之门外。

    “是你!”孟珏突然出现扶起了被推倒在地的许平君。

    “我没事,谢谢你。”

    孟珏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守卫,“这位官爷……”

    守卫当真是见钱眼开,“诶呦,老天爷,姑娘,你有这么好的朋友,怎么不早说呀。”

    许平君虽然感到诧异,但还是对孟珏表示感谢,“谢谢你。”

    “不用谢我,是云歌让我来帮忙的。”

    守卫收了钱,就让人带着许平君和何小七进去看刘病已了。

    狱中,刘病已正被绑在柱子上严刑拷打,许平君一看到就扑了上去,为他挡鞭子,而何小七也立马拉住狱司,一边偷偷的塞钱一边说好话,“官爷,我们外面谈,外面谈。”

    狱司看在钱的份上,也就随着往外走,给许平君和刘病已留点空间。

    “不碍事的,只是看着严重。”刘病已安慰着许平君,“别哭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许平君的泪水止都止不住,却连碰都不敢碰刘病已,生怕碰到他的伤口。

    这时,何小七走了进来,把刘病已的玉佩交给他,而刘病已让他把玉佩给许平君。

    “这件事,明明是李蜀挑衅,干嘛算在你身上,这也太不公平了。”许平君说道。

    刘病已只是淡淡的说:“这年头,谁有钱,谁就有理。”

    “你比我见多识广,这事到底有多严重?”许平君回过神来,忙问刘病已,希望他会有什么办法。

    “李蜀肯定是往衙门里送钱了,要不然打个架,怎么会动刑拷打,又有什么隐情可招。”刘病已摇摇头。

    “大哥,我听说李蜀的下人死了,要不然我去认罪,我告诉他们人是我杀的。”何小七突然说道。

    刘病已连忙阻止,“别去,人家明摆着是针对我,你去只会白白送上一条命,想不到我刘病已,有用之身,竟然会莫名其妙的栽在那个无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