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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王庙的庙市果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却多少有些杂乱,寻常出来的夫人小姐大多坐在临街的茶楼里看些热闹,偏阮熏兴致高昂,走走停停,话却不停。
“你瞧这面人,也捏的活灵活现”
“那是什么碗儿糕!”
“你看那儿,还有耍猴戏的,可真有趣!”
到一处卖面具的摊子前,清沅一把拉住他“五哥哥,你稳重些吧。回去叫嬢嬢知道了,你是两个月别想出门了,别让他们难做。”
她侧头指指几个护院。在这样的人潮中,那几个拼命护着自家主子的护院也是满头大汗的。
阮熏听了有些不大高兴,他也已经好久没出门逛集市了,说着:“你这丫头总是老气横秋的,也太没劲了些”说着一把拿了个什么东西直接往她脸上扣去,清沅拿下来一瞧,竟是张猪脸,正是那天蓬元帅。
清沅看他笑得开怀,一转头在摊子上挑了个美女脸的面具也给他扣上“我瞧你是最适合这个。”
谁叫他生得貌美。
阮熏拿下来看了一眼,难得也没生气,只瞪了她一眼,寻常他是最不喜欢同窗拿他的长相开玩笑的。
面具摊的老板笑着插嘴说道:“这可是天蓬元帅与嫦娥娘娘呢。”
阮熏从袖子里掏出钱来丢给他,笑着对清沅说:“你瞧你这天蓬元帅,可不是癞蛤蟆想吃我这天鹅肉。”
说完竟一把拉着她的袖子往街对面跑。
两人站定在一间茶室门口,清沅转头,看见正好一队划彩船跑竹马的队伍当街穿过,忘忧和几个护院正急得在街对面喊着。
“何必这样吓他们。”清沅轻抚着被他扯皱的袖子。
“若是我一个人出来,早就跑得没影了,偏知道你胆小,必然不敢的,如此吓吓他们也有趣。”
忘忧等人终于挤了过来,她边替清沅整理帷帽,边气呼呼地瞪着阮熏,却不敢说什么。
“你瞧你这大胆的丫头,”阮熏说着“还敢瞪主子了,走吧,走吧,我们往前面去”
清沅抬脚要走,却又抬头往右后方一间垂挂着斑竹帘的二楼的客室看过去
“姑娘,怎么了?”忘忧问。
“无事”应该是她想多了,竟然会觉得有双眼睛在看自己。
一队人马从他们身边过去,高声吆喝嬉笑着,正巧停在清沅看过去的那茶楼底下。
几个锦衣公子打闹着一一从高头大马上下来,推搡着往里面去了。路边百姓无不侧目。
“今日都这样挤了,怎得这些人还要骑马上街”忘忧咕哝着,她们姑娘家都弃马车步行了。
“京中勋贵人家的公子,没大肆在街上跑马撞摊子就很好了。”阮熏说:“看着似乎是永宁侯贺家的公子,还有那个穿红衣的,仿佛是皇后娘娘的侄儿”
贺家?清沅仔细看了一眼最后踱步进茶楼的身影,仿佛的确是贺梓归,几年过去了,他长得更高了些,如今他也应该已经顺利成亲了吧。
不过那个穿红衣的,清沅却不认识。
“如今是锦衣卫的百户了,想当初出身贫家,如今竟也能同侯府公子同进同出了。”阮熏唏嘘了一下,便又很快被街边的摊贩吸引了过去。
皇后无子,康王是苏贵妃所出,裕王是刘嫔所出,因此皇后的娘家也无甚依靠,在朝中并不得力,她的侄儿既能混在京城权爵子弟中,想来本人有些本事吧。
一行人沿街走了一趟,买了许多带给清雪的零嘴小食,漂亮精致的挂件摆设,便去一家唤作“清韵茶楼”的茶馆歇脚喝茶,一个护院已经去找车夫赶马车了。
这茶楼坐落在街尾,四通八达的,店面开阔,因此生意很好,忘忧正拿着帕子细细替清沅抹额头上的汗珠。
阮熏却一时半刻也闲不住,掀开了竹帘半个身子往外探着,也不知看什么。
清沅正待说他,却听见他朝着楼下喊着:“金无观,你几日不去学塾,今日倒跑出来了!”
原是他友人,两人便隔着楼说笑,清韵茶楼也有许多夫人小姐在座,已有两桌夫人隔着帘子隐隐侧目过来,清沅便说:“二哥既碰到旧识,不如下去请人家上来坐坐,这样像什么样子。”
阮熏想想也是,便起身下楼去了。
不一会儿,他就带上来一人,生得方头大耳,壮硕结实,正是他在陈家家塾的同窗金无观。却不知他身后竟还带了一人上来,穿着杭绸的襕衫,白底皂靴,眉目周正,眼神清明,有着寻常读书人温和的气质。
清沅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了,瞬间置身数九寒冬。
瞿竞溪,前世差点将自己玷污了的禽兽!竟然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这位是瞿公子,正是吏部考功清吏司瞿郎中的嫡长子”
“久仰大名,在下阮熏。”
“问阮世兄好。”
几人的声音已经出现在她耳边,清沅缓缓地抬起头,一张脸白的吓人。
忘忧也被她吓了一跳,以为是清沅不习惯接触外男,可是现在人都在跟前了,再带上帷帽就太失礼了。
阮清沅捏在手里的帕子已经皱成了一团,指甲深深陷进了手掌心,也毫不觉得疼,瞿竞溪,他怎么还敢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恨不得吃他的肉,剥他的皮!
金无观倒被她的眼神唬了一跳,转头向阮熏询问:“这位是”
“这便是我那个妹妹。”金无观了然,早听说他母亲膝下养了个女孩,竟不知是个这样的。
瞿竞溪也很不解,起先见到这般貌美的姑娘心里倒也跳了一下,毕竟他们这些人,日日关在学塾或家里上课读书,根本没机会见到姑娘家。
不过这姑娘的眼神,也太吓人了吧,仿佛与自己有血海深仇一般。
阮熏也发觉了清沅的异常,当着他们的面却不好多问,便招呼了两人坐下,两人皆是心有戚戚,便由阮熏坐在清沅身侧,金无观和瞿竞溪坐在清沅对面。
几人招呼了一壶君山银针,便坐下说话。
清沅低着头默默看着桌面,不声不响的,她怕自己一抬头,目光就忍不住把瞿竞溪千刀万剐。她怎么会忘了,前世五姐清涟能嫁给他为妻,不就是因为阮熏与他有往来,两家人才有交集么。
她到底为什么会爱这样一个男人,清沅恨不能扯着清涟的肩膀好好问问,他不过是个衣冠禽兽罢了!她爱她的就是了,何必、何必又要拖累她
眼前的茶杯里突然滴进了一滴水,细细荡漾着晕开了一圈,她才惊觉自己竟掉下了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