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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的官场经过了二百多年,已经被一张绵密的大网遮住,每个人都靠着同乡、同窗、姻亲、故旧、师生等等关系牵连到一起。自然而然的分成了“自己人”和“不是自己人”。
不知道张恪老师的时候,王化贞还只是单纯的欣赏,觉得伙子很机灵。可是听他的老师是洪敷敎,王化贞顿时笑得眉开眼笑,激动的拉着张恪的手,简直就像是自己的晚生后辈一样。
当然也不是任何人都有这个待遇,也要靠真本事挣来,只是没有这层关系,人家根本不带你玩。
王化贞喜气洋洋的带着张恪到了临时下榻的府邸,刚一坐下,就有侍女奉茶。
“永贞,这是马市临时的住所,难免有些逼仄简陋,你将就一下吧!”
张恪虽然知道有一层关系,但是他也明白关系还要慢慢经营,要是敢忘乎所以,立刻就会被打入黑名单,因此他比刚刚还要诚惶诚恐。
“大人,晚生从吃苦,来广宁的路上都是露宿野外,到了这里就跟做梦一样了!”
“哈哈哈,年轻人吃得苦好,本官也是苦读出来的,你都读了什么书?”
“前两年发蒙的时候不过识字而已,后来恩师到了义州,就教了四书五经,后来又让晚生读史书,读汉赋,唐人的文章。”
王化贞头:“没有给你讲八股时文吗?”
“还没来得及讲,先生年初就进京了,只是留下了几十篇成文,让晚生研习,晚生资质鲁钝,连县试都未能通过,辜负了老师的栽培之情。”
“哈哈哈,永贞啊,看你处事挺精明的,可是考科举你就太外行了。”王化贞笑道:“世人都以为八股文章规定的太死,沉闷抑郁,考出来的都是书呆子。其实全然不同,你看看这满朝文官哪个不是满腹经纶,精明过人。”
张恪也没有想到王化贞竟然讲起了科举,他可不知道这位的癖好,根本不敢多,只能老实的听着。
“想要考个秀才或许不难,只要吃透几百篇时文,琢磨一下考官的好恶,投其所好,就能考上。”
作为一个靠着科举起家的文官,竟然解构起科举,王化贞的话已经出格了,不过谁让他欣赏张恪,所幸就一次拨明白,提携了后辈,也结下了人情。
王化贞看着张恪沉思的模样,笑道:“我考秀才容易,你是不是不服气啊?”
“当然不是,晚生只是觉得资质愚鲁,实在是不得其门而入!”
“哈哈哈,无非是一些应考的关节,这些等你老师回来他自会教给你。我想告诉你的是投机取巧或许能考上秀才,甚至举人,但是休想高中进士。我大明朝每一科的进士不敢群英荟萃,但是也都是这天下尖的聪明人。想在他们中间脱颖而出,你的文章必须辞藻华美,理通透,大气磅礴。这些可不是靠着捧着四书五经就能得来的。理要依据宋元大儒,文气要学汉唐的雄文。四书五经都是先秦成书,想要文义通达,则要用三代典故,学会古为今用。”
王化贞一口气下来,笑着看了看张恪,“你现在明白老师为什么让你读史,读文了吧?”
“晚生明白了,老师是想让我打好基础,八股不过是形式而已,拘泥其中,万难高中,唯有肚里有货,才能做出好文章!”
“得好,得好啊!”王化贞突然脸色阴沉下来,用手指着张恪,劈头盖脸的道:“永贞,你老师对你是给予了厚望,可是你为何自甘堕落,我听你来马市是为了贩售货物。你难道不懂么,文人最讲究的就是气节,一旦沾染了铜臭,就算日后考中,把这段翻出来也是影响你的前程的!”
张恪听得出来,王化贞是出于真心,要是早穿越二三十年,张恪或许还会老老实实读书考科举。可是再有二十年就要天下易主,华夏**。自己读再多额书,做再大的官,难道给鞑子当奴才吗!
这些话可不能和王化贞,张恪只能躬身道:“启禀大人,晚生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讲!”
“是,晚生考试不中,染了病,家母为了给晚生治病,借了二十两银子,离着过年不远了,债主登门,晚生不得不来广宁马市,想要赚银子,偿还债务。”
“啊!原来如此!”王化贞头:“是我误会你了,此来广宁可是赚到钱了?”
“启禀大人,晚生赚了七十两银子。”
“哈哈哈,你子比孙猴都精明,不能赚不到钱!”王化贞笑道:“不过经商终究是道,你可能沉溺其中,这样吧,既然家用艰难,你就到本官的手下做一个书办吧。帮着整理整理文稿,写写文书,我再提一下八股时文,静等朝廷取士。”
王化贞又道:“永贞,实不相瞒,辽东如今一团乱麻,我这个参议做的不轻松啊,你可要帮我啊!”
“大人!”张恪慌忙站起,道:“大人看得上晚生,是晚生的福气,自应该为大人效劳,只是晚生还要肺腑之言,想要向大人禀报。”
“吧,咱们之间不必见外。”
想要做事,就离不开靠山,王化贞眼下就是最好的选择,不过显然这位规划的路子和张恪想得完全不一样,还要服他才是。
“大人,晚生来广宁之前,还想着走科举的路子,光宗耀祖,为国效力。只是到了广宁之后,晚生才觉得有些自欺欺人!建奴凶悍,消化了占据的土地之后,必然南下侵占全辽。蒙古人又时常作乱,我大明在辽东是内外交困。偏偏辽东又是京师的一臂,辽东有事,京师震动,京师震动,天下震动!恕晚生直言,此番危局比起三大征都要凶险万倍,偏偏我朝文武全无当年的锐气,这辽东的局势怕是要糜烂下去了。”
张恪话的时候,想起了熟悉的历史,格外的悲愤。
“大人,晚生身为辽东子民,家父当年远征朝鲜,大杀倭寇,扬大明天威,晚生还有一位兄长,在两年前也离家投军,如今还在辽阳军前效力。晚生想投身军伍,披坚执锐,誓死守卫这锦绣疆土,绝不容鞑虏染指一分!”
王化贞听着张恪的话,也不由得一阵动容,的确辽东危在旦夕,也需要张恪这样的热血青年征杀疆场,只是……
“永贞,文武殊途,我大明文贵武贱,你要是真的当了武夫,岂不是影响了你的前程吗?”
“大人,晚生还不到二十岁,即便是从军五年十年,晚生一样可以读书上进,等到辽东平定,晚生再解甲归田。”
王化贞苦笑着摇摇头:“只怕日后会命不由人啊!”
“总而言之,晚生不能坐视浸透父祖鲜血的土地沦落到鞑子手里,还请大人成全。”张恪着单膝跪在了王化贞的面前。
王化贞也看得出来眼前的年轻人非常执拗,只怕轻易不会改变!
可是这么一棵好苗子,要是送到了军营,变成了粗鄙武夫,实在是有些可惜。他在地上来回走了几圈,突然眼前一亮。
“永贞,你先起来吧,眼下我有一个难题,只要你能帮着我解了,我就答应帮你。”
“大人请!”张恪兴奋的问道。
“哈哈哈,别高兴的太早了。这次的事件虽然平息了,可是我毕竟杀了一个汉人,在满朝的言官眼里,我可是纵容了鞑虏。而且从此以后,一旦蒙古人气焰嚣张,频频滋事,又该如何处理?”
王化贞的话正好道出了他的难题,大明如今外强中干,偏偏还有一堆不食人间烟火的言官,在前面办事的人都是风箱的耗子,怕这怕那。
张恪脑筋快速的转了转,突然哈哈一笑:“大人,晚生试着解解这个困局,朝廷要面子,必须维护大明的体统。偏偏您手上又没有足够的力量可以压服蒙古人,不能以力服人,只能以德服人。可是您厚待蒙古人,又会引来非议,是也不是?”
“永贞的没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稍微做不好,就里外不是人,这个火候该怎么把握啊?”
“哈哈哈,晚生有八个字,治蒙古人从宽从多,治汉人从重从严。”
“此话怎么讲?”
“大人,蒙古人一旦闹事,必须惩罚,而且不能例外,非如此不能慑服其心。对汉人商民则要宽待,可是有了重罪,必须杀一儆百,还要当着蒙古人的面杀,以儆效尤。”
王化贞仔细的咂摸着张恪的话,在地上走了两圈,突然灵光一闪,顿时明白了张恪的想法。
穿了这就是一个朝三暮四的把戏,蒙古人犯错宽进宽出,有错就抓,但惩罚不重,让他们畏威怀德。至于汉人正好相反,严进严出,错放过,一旦抓到就严惩不贷。
看起来对汉人声势浩大,但实际上却是得了大便宜!毕竟双方的商品,加上经商的头脑,汉人是占便宜的,只要吃相不难看,就不会犯事。同时对蒙古人也有了交代,我们都杀人了,你还想怎样!就算是捅到了朝廷,王化贞也是有功无过。
张恪年纪不大,可是主意比起一般的经年老吏还要深沉老练,切中要害,正好合了王化贞的心意。
“永贞啊,就凭你这个主意,我是真想把你留在身边,不过既然答应准你从军,就不能食言,你吧,想去哪里,本官帮你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