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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殿里种满了芍药花,只是此时才过初春,积雪尚未化完,花圃里只有青青黄黄的枝桠,大抵是太后不许宫人动这些芍药,无奈之下便只有在花圃旁摆了些应景的长春树。蔡妈妈一路走的焦急,却也时常和柳离讲上几句闲话,进了殿门,行至主屋门前,便听到温婉的女子的声音,柳离不由得慢了几步,瞧着蔡妈妈的眼睛里带了一丝询问。
“大抵是圣上的新妃吧。”蔡妈妈仔细听了听屋里的声音,轻声回答。
柳离点了点头,蔡妈妈便会意的在门前请示:“太后娘娘,殿下来了。”
屋里女人的声音迅速消失了,不过一会,一个着粉色儒裙,梳着双鬟垂髻的小女孩从门里走出来,见到柳离和蔡妈妈便行了礼,让两位进去,却又围着柳离走了一圈,上下瞧着笑道:“殿下这衣服倒是别致,不晓得的还以为咱们宫里的九曲川上竟有渔翁呢。”九曲川是皇宫里的一条长河,贯穿了皇城的护城河,里面养的都是世上难得一见的稀罕物种。柳离笑笑,点点女孩子的发髻说:“改明儿爷把九曲川里的那条金尾鲤鱼捉出来与你烤了吃如何?”女孩子抿嘴笑笑,转身帮柳离和蔡妈妈打起了帘子,屋里的宫人见到急忙去接蔡妈妈的斗篷,却见柳离的一身打扮,皆忍不住偷笑,柳离见了也不说话,只是跟着她们笑起来。蔡妈妈瞪了她们一眼,将她们打发了去,引着柳离进了左间暖阁。
太后年纪并不大,只有三十几岁的样子,又常年礼佛,周身染着檀香味道,宣帝又专门将重阳殿的暖阁改做了书房模样,置了暖塌,塌旁的窗子外正是九曲川,河岸两边皆种满了芍药,春季花开之时犹如花海仙境一般,如今太后娘娘白日里礼了佛便居在这暖阁里打发时间。蔡妈妈将帘子打起来,柳离便见到了那温婉女声的主人。女子梳着双环望仙髻,髻前簪着孔雀开屏点翠金步摇,着曳地两三寸的青色金丝绣裙,配着粉色短襦,白皙的手臂上搭着淡紫色的帔帛,白净的脸上画的是朱唇翠眉,脸颊贴着弦月般的邪红。女子见到柳离进来便急忙起身,立在太后身边行了个礼,便低着头不敢瞧他。太后抬眼瞧见柳离进来,远远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噗嗤笑出了声:“好孩子,你舅舅可是短了你花销?竟让咱们离王做起了那捕鱼的营生。”
柳离见外人在侧,也不敢太过放肆,之是一边随手将笠帽交给蔡妈妈一边嘻嘻的笑着说:“舅舅给的物件离儿花又花不得,卖又卖不得,只得自己去找出路,省的以后抱着那金银宝物饿死呢。”
“你这孩子,净是混说。”太后佯装生气的喝道,又转身朝蔡妈妈讲:“去把前几日宫里做的那套衣衫给离王换上。”柳离哎了一声便随蔡妈妈去了内室,不久便换了装出来。
立在太后身边的女子偷偷抬眼仔细瞧了这位太后皇帝心尖上的离王,不由得竟也看入迷了。只见眼前的男子头上系着青色襆头,将墨色长发束的高高的,不仅年轻,五官也十分端正,面容白皙,凤眼含情,鼻梁高挺,嘴唇红的犹如浅浅的含着胭脂。上身穿着紫色绣祥云的短袄,下身是白布大口祷,脚上蹬着乌皮靴,高高翘起的鞋尖上缀着薄薄的金片。柳离只当没看到女子的眼神,径自的走到太后面前转了个圈,早前那粉色襦裙的小女孩已经捧了铜镜,笑嘻嘻的看着柳离的身影。
太后满意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只觉得一晃眼,曾经小小的孩子竟已长大成人,那个头已经赶得上宣帝了,正在唏嘘之时,只闻耳边有人说道:“祖母果真疼爱离儿,这衣服竟像是量身定做的一般。”
太后回过神佯装生气:“你倒还知道,年年不在家,让祖母日日为你担忧,你可知错?”
“知错知错,离儿叫祖母舅舅担心了,是离儿的不是,离儿可是认打认骂的。”柳离扑到太后身边,耍混的蹭着太后的肩膀,逗得太后开心不已。立于一旁的女子有些尴尬,蔡妈妈看着那女子涨红的脸,不由得提醒太后:“娘娘,圣上处理政务后便会过来,您瞧是咱们自己做吃食,还是让御膳房去备着?”
太后这才瞥了一眼那女子,又对蔡妈妈说:“咱们自己做吧,皇帝日日用那边的吃食,怕是腻了。”又转头对那女子说:“林宛才也留下一起用膳吧。”女子闻听赶忙谢恩,柳离只管捧了桌上的梨子吃,也不管身边的人,粉色襦裙的小女孩笑起来,对太后讲:“娘娘,您瞧咱们玉树临风的殿下,那模样像是饿鬼呢!”太后转头一瞧,不仅也乐起来,只因柳离只顾的吃梨,汁液溅到脸颊流了下来,在下巴处明明晃晃的像是流了口水一般,哪里还有刚刚那翩翩公子的模样,柳离这才觉得不对,急忙扯了小女孩的锦帕胡乱的擦了一通,惹得大家笑起来,柳离气哄哄的起身朝小女孩扑去:“好你个长乐,瞧我捉了你剥皮吃掉!”长乐轻巧地避开,一溜烟的跑出了暖阁,跑到室外才听的她银铃般的笑声。柳离不愿出屋,追到门口便作罢,苦着脸回到了太后身边告状:“祖母,你瞧瞧,长乐她竟敢戏弄我,如今我的名声可都是她败坏了的。”太后点着他的额头笑骂着:“你这七尺男儿总与那小丫头过不去,可不得被她戏弄?你们两个见了面跟冤家一般,干脆祖母便将长乐赐给你做夫人如何?”
“万万使不得啊!”柳离吓得急忙跳起来:“她若是进了府,我这仅存的名声也没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门外宣帝的声音传进屋来:“你还有什么仅存的名声?朕倒是要好好听听。”说罢,帘子挑开,换了便服的宣帝便走了进来,柳离和林宛才朝他行了礼便被示意免礼,上前一步对太后行了一礼,太后慈爱的笑着将宣帝叫到身边的榻上坐下,蔡妈妈忙搬了蒙了貂皮的垫子给柳离。宣帝才一坐下便看到了一旁立着的林宛才,便询问道:“林宛才何时来了重阳殿?”
“臣妾进宫前与母亲去了妙安寺祈福,寺中的方丈听闻臣妾入宫之事,便托了臣妾带了一些物品献给太后娘娘。”林宛才声音温婉好听,宣帝不由得多看她了几眼,心下明白的不得了。妙安寺是这些年才盖起的一座寺院,远在西山上,山路崎岖陡峭,只能步行上山,然而却香火极旺,原因倒是无他,只因那妙安寺是宣帝命人建造,那寺中主持便是当年文太保的三儿子,当年文家抄家之时,文三公子正在江南游山玩水却是躲过一劫,文太保寻了小厮装作文三公子上了断头台,自此以后文三公子便遁入空门一心向佛,直到宣帝登基。这虽然是皇室秘闻,可知道这事的人着实不少,一些攀龙附凤之徒便妄想借着妙安寺方丈的关系换的皇家的青睐。原本觉得林宛才也是个可人儿,可自从她讲出了那翻话,宣帝倒是对她没什么兴趣了,可还是做做面子的问了太后一句:“不知方丈又带了何物献给母后?”
太后怎会不知宣帝心中所想,只是答道:“别无其他,不过是前年你寻的那串青檀木的佛珠断了线,如今他修好便托人带了回来。”
“原来如此。”宣帝略一沉吟,瞥见柳离无聊的跪坐着便问道:“刚才还没进门,就听见你叫着名声如何,怎么回事?”
柳离见话题引到了这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离儿是在逗祖母开心。”
宣帝在前朝和后庭是要端着架子的,柳离如今自是不敢太过逾越,反倒在太后面前还是耍混的孩子模样,宣帝心中如是,点点头说:“再过七****便要启程,这几日便多陪陪你祖母。”柳离自是点头称是,太后倒是不曾听闻朝堂之事,问道:“离儿刚刚回来,又要去哪里?”
“漠北,离儿是要找母亲去。”柳离不敢将事情全盘托出,含含糊糊的讲了一句,瞧了一眼宣帝。
宣帝亦回了他一眼,才接话道:“母后不要担忧,离儿这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倒是不愿意在家里呆着,就随他去吧。”
太后信了两人的话,拍拍宣帝的手笑着讲:“皇儿,那和郡王与离儿年纪相仿,却已成婚两次,咱们离儿身边却连个知心的人都没有,他如何不往外跑,你去挑挑,看哪家的女儿适合,就告诉了哀家,哀家亲自上门去求娶。”说着也撇了眼想置身事外的柳离。只见柳离突然跳起来,一脸的惊恐,直直的扑在太后膝前跪下,摇着脑袋大叫:“不要不要,离儿不要什么夫人小妾,离儿有祖母舅舅疼爱就足矣了。”说着竟是红了眼眶,宣帝看到心头一软,可还是正经说道:“身为男儿,怎能不成家,贪玩可不行。”
柳离听了负气的说:“若是舅舅下旨赐婚,离儿便担着抗旨的罪名了。”
听罢太后摆摆手,无奈的说道:“你这性子像极了你母亲,也罢,如今还是看缘分吧。”最后一句是看着宣帝讲的,宣帝也想起幼妹为自己所受之苦,不免担忧地看了一眼柳离,却还是应了母亲的话。
这时长乐规规矩矩的进了门,请了各位主子移驾偏房用膳,林宛才这才悄悄的喘了口气。自己进宫本就是巧合,父亲便让母亲带她去了妙安寺求些物件献给太后和宣帝,于是便有了刚刚的境遇。原本以为会在重阳殿遇见宣帝,虽不求一见倾心,却也不想自己扎在一堆美人中孤老宫中,可除了进门后那句话,宣帝和太后竟都不曾再瞧自己一眼,他们的眼睛只看得到那嫡仙一般的人儿。
一行人行至偏房,只见房间里摆了一大一小两张圆桌,上面的菜式倒是一样的。长乐扶着太后在大圆桌的主位上坐下,蔡妈妈引着四个捧了铜盆的小丫头到了屋里,并排的低头站定。太后扫了一圈,对蔡妈妈说:“把那小案撤下,今儿都是一家人,没得那么些规矩。”蔡妈妈称是,而后便着人撤了小圆桌。宣帝柳离各自入座,捧着铜盆的小丫头上前为主子们净了手放才退下。林宛才有些尴尬,见蔡妈妈立在太后身旁为太后布菜,又见长乐为柳离布菜,便移至宣帝身边,接过了宣帝身边布菜的小丫鬟的著,帮宣帝布起菜来。
宣帝只觉得身边飘来淡淡的花香,抬头一瞧是林宛才,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林宛才知道宣帝在瞧她,便更加小心翼翼的将一片桂花莲藕夹在宣帝的碟子里。柳离斜眼瞧见了这番景,擦了擦嘴角道:“林宛才很是眼熟,可是家里有人在宫里吗?”
林宛才慌乱了一下,镇定下来才抬眼看了一眼柳离,正要张嘴回答,太后却抢过了话头:“离儿记性倒是不错,她便是那日与人私奔之女的妹妹。”
柳离倒是听说过这事,可并不在意,只知道一年前选秀时,一位御妻和人私奔,到如今都不知去向。听了太后的解释,柳离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便没有了下文。倒是宣帝又抬眼瞧了瞧林宛才。太后对林宛才点点头说:“今儿没那么些规矩,你也坐下吃吧。”林宛才谢恩,坐在了宣帝身边的椅子上,战战兢兢的吃完了这顿饭。第二日一大早便有太监来送了侍寝的诏书,不过三五日,林宛才便从一个小小的宛才,升到了正五品的才人,一时间羡煞旁人。
柳离出征在即。
陪着太后皇帝在宫里住了三五日,柳离便回了原先公主府改建的离王府,安排离京事宜。
这日,离王府外来了一辆牛车,一个青衣小童引着被一头全黑的健硕公牛拖着的藏青色车篷,车顶四角各缀着一只铜铃,随着风叮叮咚咚的响着。离王府的侍卫早已见怪不怪,禀了管家便放了行,让小厮们引了牛车去了东门。
柳离听小厮回禀来人,倒是没太多表态,摆手使人退下,小厮退之门口又****了是否备膳,柳离深思片刻便否了他,便起身去了后花园里的仙拜亭。
毕竟是先公主府,后花园的景色相较于皇宫并不逊色,虽曾经付诸一炬,后来变做离王府时宣帝派了内务府的人精心修整,竟是比原先更加美丽。
柳离一个人不紧不慢的沿着青莲潭边的石子路走着,远远的就看见潭中央的亭子里屹立的白袍男人,对方也注意到了柳离,朝他招了手,柳离不由的翘了嘴角,慢慢悠悠的逛着去了仙拜亭。
白袍男子与柳离对坐亭中,面前的红木矮桌上摆着两枚酒盏和摊开荷叶上烤熟的几条香鱼。两个人没有言语,偶尔提著吃鱼,偶尔浅酌。随白衣男子来的青衣小童捧着一壶米酒立在一侧,不时的帮两位主人添满酒盏。华灯初上,矮桌上的香鱼早已变成了鱼骨,不知何时又添上了一碟烤香菇,也吃的七七八八。夜里的离王府别有一番味道,白衣男子放下酒盏,远远望着潭对面的影色缓缓道:“几时离京?”
“后日。”柳离浅浅的含了口米酒应着。
“那丫头的事,可行?”白衣男子依旧望着远处。
柳离回过眼神,悠悠的看着对面的男人淡淡的说:“杨兄,皇城就拜托给你了,等本王归来,定是好戏连台。”
杨岚亭笑着举起酒盏:“敝人静待佳音。”讲罢一饮而尽。柳离也干了酒盏中的酒,两人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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