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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最要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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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 燕王妃自己都不太相信的。一旁她的表妹米氏, 听了她的转述之后,比她还迷茫。太过震惊, 二位一问一答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周围不少贵妇已经听到了,也都迷茫了。

    齐王妃这就死了?不大可能吧?

    一时之间,面面相觑。上头主人们息了声,丫环仆役更是一声不敢吭了。原本这样的宴, 还有伎乐助兴, 王府管事见状一摆手,哪里还有人敢再歌舞?

    整个王府都安静了。

    底下的看着上面的, 上面的都在思考。

    燕王妃这次来,有没有打过什么过继子嗣给皇帝的主意,这个目前还不清楚,可是结个好人缘, 那是肯定的。这贴子洒得就很广, 几位妯娌,常年天南海北的, 那是得聚一聚的, 邺阳大长公主这样的长辈, 也要请一请, 其他如富平侯夫人、平安侯夫人等, 都没落下。承恩侯府吴家, 也下了帖子。米氏是她自己的亲表妹, 林老夫人又是京中旧识,此外萧夫人与他年轻时关系还算不错。

    诸如此类,都是沾亲带故的。

    这些妇人,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看齐王妃不大顺眼。贵妇的圈子里,也时常会有几个从底层上来的,比如萧夫人的婆婆。为人实在、心地又好,儿子争气,自己也不惹事,还挺受人尊敬。又比如承恩侯家,你从未见过如此老实巴交的外戚!让人想欺负都抬不起手来。

    齐王妃就不一样了,品德上的优点,她们是真找不出来,能力上的优点,也找不出来,性格更是让贵妇们深恶痛绝。

    多少人想让她消失!她偏偏活蹦乱跳,活得十分潇洒。天天呆呆傻傻,还特么让她生出一对龙凤胎来。一双儿女,还都挺争气。齐王与皇帝关系很好,又对她专宠二十几年。一口气顺顺当当过下来,你说气人不气人?

    旁观都觉得看不下去了,更不要讲,邺阳大长公主母女这样直接的仇人。真是恨不得一觉醒来,这人已经完蛋了!一切都是一场荒唐的梦!

    现在,突然之间,有人告诉她们,梦想成真了,大家都有点缓不过神来。

    程素素比较少有的、对齐王妃无感的人,此时也懵圈了。无他,她和谢麟分析了半天齐王府,分析了半夜的藩王进京,这种考虑、那种考虑……这会儿全被这一件事情给搅了。

    齐王妃这个人一点也不重要,但是齐王很重要!齐王妃怎么死的,会引起齐王什么样的反映,这个谁都猜不出来。也就更没法儿猜出来他会对后面的局势有什么影响了。

    一直以来,程素素遇到过许多变量,也都让她应付过去了。只有这一次,她是没有主意了。

    这个时候,也不用她来拿主意。

    燕王妃怔了片刻,想起来这是自己府里,自己该主持事务的。忙问:“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赵王与燕王是一母同胞,赵王妃却比燕王妃要刻薄:“别是又戏弄大家好玩儿吧?当自己是褒姒呐!”

    前两天,先帝在世的诸子都到了,拖家带口齐聚育圣宫,吴太后再不乐意,也要让齐王夫妇一同出席。那个时候,齐王妃还是好好的,嗯,还开了个不让人开心的玩笑。

    原本,并没有任何强制的规定,规定诸王成年后不得留京。他们在京的宅邸,都是当年的居所。后来今上即位,诸王一个一个被打发到外地去了,就留齐王一个在京里。这是一件窝囊又窝火的事情,齐王妃这货,居然拿这个开玩笑。学着旁人家孩子不小心带出来的当地口音玩儿。她咬着舌头,学小孩子说话,还觉得挺有趣。

    之前,她在妯娌里的仇恨值没有高到不能容忍,她上位的时候,不少妯娌已经离京了,离得远,仇恨当然小。聚会第一天,就把几个妯娌的仇恨拉稳了,之后几天,妯娌联络感情,就没人带她玩儿了。

    死者为大,然而赵王妃这刻薄话居然得到了许多妇人的认同。

    不少人已经点头了,年长的人都知道一个典故。想当年,齐王新续了这位奇葩,两人也是恩爱得紧,齐王妃下厨给齐王做了顿饭。千军万马里都全须全尾活着出来的齐王,被老婆的手艺给放倒了!吴太后哭天抹泪,皇帝光御医派了三拨,才把人救回来。

    原因却是齐王不能吃虾,吃了就发烧要吐白沫。齐王妃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拿鲜虾剁碎了掺馅儿里给他做了几张肉饼。齐王救回来之后,吴太后听这儿媳妇哭哭啼啼地说:“原来你是真的不能吃虾,我还以为吃点没事儿的。”好险没扑上去掐死她!

    结果齐王只是说老婆又犯傻了,还让她别哭。吴太后听了,整个人都气厥了过去。

    因为事情闹得大,当时知道的人很不少,这个故事在暗地里流传开来,故而赵王妃有褒姒一说。

    赵王妃催促着:“嫂嫂,让他们去打听打听,是真死还是假死,别让我们哭错坟头!”她闺女打宫里回来哭了三场了,至今不肯出来见人,逮着机会,她就要踩一踩齐王妃。

    燕王妃居然也很认同,催着问小黄门:“究竟如何,一次说出来!”

    小黄门脸成了苦瓜:“咱也不知道呀!就是齐王府里突然到宫里报讯,说是王妃薨了,齐王伤心得发狂。”

    加上齐王,这问题就有点严重了。虽然齐王遇到这后娶的老婆之后,言行就像得了失心疯。

    这一下,花也不能赏了,宴也没法摆了,散了伎乐、送了客人,几个妯娌一块儿商议:“得去宫里看一看。”齐王妃要是死了,作为妯娌,她们还得穿个孝什么的——这特么就更恶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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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老夫人等也各自在后辈、仆妇的拥簇之下回了家。

    直到家里,人人都还没醒过神儿来。

    祸害遗千年,京城贵妇圈儿里,齐王妃就是公认的祸害。不是没有人曾经觉得齐王妃蛮可爱,也想试探着结交一二,最后无一铩羽而归,从此就成了大仇人。

    林老夫人有点空落落的,她讨厌齐王妃很久了,这人嘎嘣死了,什么前情提要都没有。也不是正义的使者细数齐王府的荒唐,给予他们惩罚,也不是齐王幡然醒悟、痛改前非。

    真是“你TM闹完就走,当我们是什么?”

    老夫人不开心,儿媳孙媳也都不改讲话,默默跟着去上房。哪知才到上房,就听到打闹声,却是四娘抱着脑袋跑了过来:“阿婆,救命!二哥要将我头发薅没了!”

    林老夫人顾不上郁闷,愕然问:“怎么一回事?”

    方氏给女儿使眼色,四娘双手护头,没有看见,向林老夫人抱怨:“是二哥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谢麟抬头看到这些人,目光在程素素身上一顿:“怎么回来得这般早?”

    今天,谢麟特意早回家,给四娘捎了她想看的几本话本。四娘一个开心,就说:“二哥,好二哥,真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你!”

    谢麟就故作不经意地说:“那梳个头给我看看吧。”

    唤了四娘的梳头丫环,连续给她换了九个发式。四娘受不了了:“头发拆了十八回!你要干嘛?”

    谢麟遗憾地道:“那就最后一个?”

    四娘抱着脑袋就往外跑,找人做主了。

    程素素了,大汗。谢麟不等林老夫人问,居然说:“唔,我是想看看近来女子发式、服样,是不是变得太大,看看兆头。”世上有“服妖”一说,一旦天下将变,什么奇怪样式的衣服啦,奇怪的妆容啦,奇怪的发型啦,就都出来了。

    相府女眷倒都读过书,也知道这个说法。四娘也诧异了:“还有这样的?”

    林老夫人道:“那也不要闹得在尽皆知。”

    谢麟垂手道:“是。”心里却想,MD!学错了!四妹是未嫁女,这发式不对!哪天接三妹回家一趟吧……唔,我看明天就是个好日子!

    林老夫人原本心情就不美妙,再有谢麟暗示“服妖”,心情就更不好了,摆摆手:“行了,都忙去吧。近来不要追逐打闹。阿麟,跟我来。”米氏、方氏不需多提醒,都明白要出事,方氏拉着女儿,与米氏一道飞快各回各家,中途,米氏还让人捎个话给二房,让他们也注意一点。

    谢麟听话里意思不对,对程素素使了个眼色,见她表情也不太好,忙上前一步,搀了林老夫人:“阿婆?怎么今天这酒吃得累了?”

    林老夫人道:“齐王妃薨了。”

    谢麟也是一怔,心中连道不好,什么明天接三妹妹回来的事儿都抛到脑后了。别人家死个老婆,也就死了,齐王家里死了老婆,怕要血雨腥风了。这节骨眼儿上……

    “为什么呢?前几天还听说她康健得很,还能开玩笑。”

    “不知道,燕王府里遇到的,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之,都小心些,别遇到那一位发疯。”

    “是,我等阿翁回来。”

    林老夫人边往里走边说:“你阿翁今日留值宫中,你忘了吗?你看,这个事儿,怎么办?”

    谢麟道:“如今不知道齐王府里的情形,并不好讲。再者,王妃薨得突然,恐有内情,至于是什么样的内情,眼下真个不好说。不同的原由,齐王会有不同的应对,小心一些,总是没有坏处的。反正,王妃薨了,也是要举哀的。只有一样,不要做得太过,原本就不冷不热的,突然伤心欲绝,也不像样。”

    林老夫人道:“不错。那位殿下不是个讲理的人。”不知道他会发什么疯呢。

    程素素道:“要不,我这就回娘家一趟?王妃薨,是要依礼而葬的。礼部祀祭清吏司掌吉礼、凶礼,大哥曾在那里做过。”

    林老夫人有些犹豫,谢麟却说:“还是我跑一趟吧,或许与道灵有事要商议的。唔,阿婆,我还是带她同去,就说今天回家早,允了带她回娘家省亲。”

    林老夫人与程素素对视一眼:“好。”

    程素素与谢麟一同离开,坐到车上,谢麟才说:“齐王运气真好,去了一个累赘。”

    程素素道:“齐王妃再如何,也是齐王纵容的。”

    “人们对奸夫,总是比对□□更宽容。世情如此。”

    程素素默。是的,即便根子出在齐王身上,只要齐王妃一死,齐王又是一个黄金单身汉了。接下来,只要他再有一点不错的业绩,就又是一个值得称赞的人了。他的减分项没有了,反而成了诸王里资质最好的人。

    如果大家能忘了他纵容继妻的荒唐事的话。

    接下来的路程里,两个人都很安静,直到程家。程犀已经回来了,见他们过来,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却只是摇头:“齐王府不让人进。世子命人到宫里报的丧,然而派人去的时候,叫不开门。不过谢相今夜值宿,或许明天芳臣能听到一些消息。”

    谢麟苦笑道:“但愿吧。”谢丞相对儿孙总是装深沉,他也没有把握谢丞相会不会告诉他。

    程犀又说:“不过……”

    “什么?”

    “东宫要有喜事啦。”

    程素素瞪圆了眼睛:“什么?什么喜事?”她简直不敢相信,齐王妃死了,她哥居然很开心地说东宫有喜事,这么幸灾乐祸,真不是她哥哥的作风呀!

    “太子要做父亲了,”程犀宣布,“临回家的时候听说的,芳臣今天走得早,不然就能亲眼看到太子跳舞了。”

    程素素:……卧槽!齐王妃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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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齐王府里正乱作一团。

    哭的、跪的、求情的、死不悔改的、想杀人的……

    齐王毕竟不是真傻子,接到消息回到王府,却连王妃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照常理,他应该已经发疯了。但是,他偏偏很冷静,冷静地发现,王妃的样子很不对劲!

    中毒!

    虽然距离死亡的时间还很短,种种迹象却都隐约显示,齐王妃是中毒身亡的。齐王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难看到连世子都不敢凑上前来。

    齐王敢说,齐王府虽然不是铁桶一样,但是绝不会是一个连王妃都会被轻易毒杀的地方!齐王吃虾能去半条命,所以饮食上头,齐王府是非常小心的。

    而世子不久前遇刺,王府的人员又经过了一番清洗,安全也有保证了。新进的人员,再没有资格接近王妃。因为齐王妃迷糊的性格,经常搞出些乌龙来,坑了别人,齐王都不担心,坑了王妃自己,他是会心疼的。所以齐王妃周遭,至少十分明显的、正常方法会损失人命的条件,也是没有的。

    齐王火速将与齐王妃接触过的、买与齐王妃入口食物有关的人,都拘押了起来,连烧火丫头都没放过。关闭府门,不许进出。随着时间的推移,尸体越发显现出中毒身亡的种种证据。

    齐王开始下令拷问仆妇。

    终于,王妃的侍女受刑不住,招供了:“是吃了郡主送来的点心……”

    齐王微愕:“她?!”

    齐王不喜欢女儿的呆板,不喜欢她的循规蹈矩,不喜欢她事事操心还要多想许多。总之,齐王讨厌有心计的女人。但是,他是绝不会相信女儿会做出弑母这种事情来的!因为她是个守礼法的人啊!

    此后无论如何刑求,侍女再也招不出什么来了,招供的都只是细节。譬如,是安泰郡主带了王妃喜欢的点心来,王妃吃完就休息了。是睡梦中疼醒的,侍女一面命人报与郡主去请御医,结果,郡主来了,御医还没来。

    世子更是不相信这会是安泰郡主干的事情,骂道:“贱人,为何不早说?!必是你们谋害王妃,反而攀咬郡主。”

    侍女哭道:“是王妃不让说的。”只因熬刑不过,才将郡主给招了出来,以期免些苦楚。

    世子惊愕地看着安泰郡主:“是这样吗?”

    安泰郡主的表情一直阴沉而镇定,居然缓缓地点了点头。

    世子懵了,怔怔地看着她,半晌,转过脸去,问齐王:“阿爹,这一定不是真的,是不是?”

    齐王居然很冷静地问侍女:“王妃,还说了什么?”

    安泰郡主冷冷地道:“她说,别让你知道,走了就走了,这一面不见也就罢了。她知道是我干的。她不想死,可真到要死了的时候,反而没什么怕了。”

    “不想见我?”齐王一字一顿地问。

    安泰郡主点点头:“嗯。”

    世子跨前一步,摇着安泰郡主:“你怎么能这样做?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大家都解脱了,”安泰郡主慢慢地说,“你、我、阿娘。”

    “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世子是真的糊涂了。他是觉得母亲真的相当不可靠,前两前将堂妹戏弄哭的那件事情,连他都觉得尴尬了。母亲还嘀咕:“她怎么哭了呢?”

    可从未想过弑母!

    世子焦急起来,喝问侍女:“你来讲,从头到尾!”

    原来,王妃见到女儿的表情,倒是很快想明白了原委。不但没有质问,还十分慈爱地安抚她:“不用怕,我这就走了。你们都别说,就没事儿了,只当我遇到了刺客吧。以后,就不会有人再给你们惹麻烦啦。”

    安泰郡主当时也是震惊的,震惊之后是愤怒:“您心里都明白,为什么还要一直装疯卖傻,成为笑柄呢?”

    “我不会装啊,”齐王妃的声音已经变得虚弱了,“你爹就喜欢这样的,我只要一直这样想什么就做什么,就好……什么都不学,什么都不想,就好……反正,我什么都不会……”

    齐王听到这里,抬脚踢翻了侍女,瞪着女儿:“这些是不是你教她说的?!”

    安泰郡主福一福身:“阿娘想什么,我从来没弄明白,也不想弄明白。您是亲王,总老羞成怒的不好。您根本护不住她,也宠不起。太后不喜欢,她就无法进宫,贵妇们嘲笑她,她就要绝迹于京城的豪华府邸之间。您宠不起。”

    齐王再也忍不住,单手握住了安泰郡主的脖子。世子一见,吓了一跳,急忙扑了上来:“阿爹!三思!”地下跪了一片,纷纷请他容情。

    安泰郡主呼吸困难,却依旧平静:“将最要紧的事做好,享受就是该得的。这是您教我的。我便去将最要紧的事做好。咱们家,最要紧的就是握住权势,不被排挤,否则谈何享受?有她在,将永远与大位无缘。我遵从您的教导,却发现不明白的是您。”

    世子自己掰不过齐王,招呼着一群人一起上,他的心里这是丑闻!绝对不能宣布的!只恨自己已经派人去宫里报丧了,时间紧急,不知该如何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