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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放着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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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为防盗章

    “去去去, 懂什么?”李巽擦完汗,又恢复了在知府面前持重的样子,“我是猛一眼看去吃惊,并没有害怕。”

    小厮适可而止,小声说:“都说紫阳真人是真神仙,不知道这观主个什么样子?别也是个冷面神。”

    说得李巽也有一丝期待了。紫阳真人已经十数年不开口了, 弟子个个少言寡语, 不知道这一个是什么模样?

    主仆好奇之中,程玄缓缓登场。

    程玄的脸不冷,可也不热,带着一股飘飘欲仙的气息。李巽心道,紫阳真人还藏着这样一个徒弟!带到京里,包管再没人抢得过他!道一陪侍在旁,李巽这回倒能镇定面对他的冷脸了。

    口上客客气气问观主好。

    李巽肩负着李丞相给予的任务,要他考查五行观。略一寒暄, 便要出语试探。

    程玄向来随性,说话从来没有重点。其性情之纯朴, 比李六更甚。只因生得太好看, 才没有被打死。

    昔年还在紫阳真人面前时, 大师兄广阳子画符总也画不好,以“我想死”的口气说:“师父,给我把刀吧!”

    彼时程玄只有十二岁,难得勤快一回,真的跑到厨房拖了把菜刀出来。一脸真诚地说:“大师兄, 刀来了。”

    万年难得想撒一次娇的广阳子,横握菜刀,很有同室操戈的想法。二师兄丹虚子十分怀疑,紫阳真人将程玄打发去看家,是怕放到一起,大师兄有朝一日练成五雷符,头一个劈糊小师弟。说实话,丹虚子自己的手,有时候也痒。

    凡此种种,罄竹难书。

    二十五年过去了,程玄于此道,功力愈发深厚。

    然而脸太好看,谁也想不到他内里是如此……实在。总要将他说的话,多绕几道弯来想。越是聪明人,想得越多。李巽在兄弟里算聪明的,想的就更多,只觉得这位五行观主真是高明,云里雾里,反正是将他克得死死的。

    心道,道观里外整洁有序,确是得力。至于品性,知府与我说过一些,都是赞誉。今日一看,果然是值得多多探寻的。

    因笑问可否常来,又定下自家修坟时请程玄给算吉日,做法事。程玄莫名其妙:“道士,不就是做这个的吗?”

    对着这张脸,实在发不起火来,李巽哑口无言,讪讪地道:“是是,您说的是。”

    更邀他们师徒“端午节时,一同看赛龙舟”。

    程玄想了想,道:“好。”紫阳真人有话,这些事儿,他是不可以躲懒的。灯节可以不看灯,端午节一定要过。

    李巽此时的口气,已由好奇变作恭敬:“届时还请同行。”

    此时此刻,道一索性袖手,反正……这样的情况,他师父应付得来。另一厢,李巽得了程玄首肯,大大出了一口气,觉得道一的冷脸,也变得可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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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午转眼即至。

    何家的案子,知府还在办。其时考核官员政绩,发案率比破案率重要。发生忤逆不孝的案子,地方官面上也是无光的。虽要巴结丞相,虽有丞相书信,知府还是十分仔细,斟酌着措辞,力图将自己的责任减到最小。

    赶在端午之前,将文书做好,请李巽过目,再发去京中。这才拣回一条命似的,请李巽过端午节。

    李巽祖籍虽是此地,却生长在京城,于本地风俗并不十分了解。只听祖父李六说过,家乡过端午堪比过年。李巽并不很信,今日亲临其境,自然要眼见为实。

    本地端午要连着过上七天,从五月初二开始。除开五月初五正日子,要缚五彩线、吃粽子、赛龙舟等等。初二这一天,许多人家便使毛竹搭起牌楼,城里几条大街,隔数丈便是一座。又要祭江神,这就是李六吩咐孙子一定要多烧纸钱的事情了。

    一直初八日,才算完。将搭牌楼的毛竹拆开,粗者扎作竹筏,细长作行船的撑篙。传说这样的竹子,可保渡水风平浪静。

    这一节,无论贵贱,皆是重视,府学里也放假,私塾里也放假。程羽早早掰着指头算着日子,就等着到初二,开始痛快玩上七天。程犀见了,也不在此时扫他的兴,只恐到时人头涌动,会有踩踏,不许他硬挤。

    又张罗着安排家中门锁,又谁侍奉赵氏,谁看带程素素,以防走失。还命背几张凳子,好踩在上面,方便看赛龙舟。他自己自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防有变。端午过节是在白天,照往年的情形,这样的安排,是足够的。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朱大娘子便是那个意外。

    【都是在她家活见了鬼,我才走的背运!】这样的话,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脑子里乱蹿,蹿得朱大娘子脑仁儿生疼。自己受到惊吓,不是因为手上有人命,而是别人描述得太可怕。丈夫被革了功名,不是因为家中出做了亏心事,而是被带的坏运气。儿子死了,更是别人的错!撺掇姑父生事失败,还是因为对方太狡猾。

    一桩桩、一件件,烧得朱大娘子双眼通红。

    近来又有官司,何老大自身难保,隐约听到风声,说内里有她撺掇。朱大娘子心一慌,愈发迁怒起来。

    命心腹婆子到街上,雇来三个无赖,许了一人十贯钱,只要他们做一件事:“程家那样穷酸,他家丫头也不过一个婆子一个小丫头跟着。看赛船的时候,趁着人多,你们一起挤上去,将她与人分开,一推,让她去见龙王!”

    此事不难。每逢大节,不丢几个妇人童子,不有几场殴斗,不踩伤几个人,反倒稀奇了。三个无赖互使了个眼色——十贯钱,不算少,沉甸甸的得使包袱来背。五行观虽灵,抵不过一人十贯钱。

    又不是要程道士绝后!作恶不大。喝完了酒,剩的钱再作场法事,也就得了。无赖们这样安慰自己。

    “干了!”三人里面的头儿接了话,“大小是条命,要先与我等十贯定钱,买些酒来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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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初二,牌楼扎起。

    往年程家都是与邻里合凑一座牌楼,今年也不例外。因程犀是个秀才,今年还得了一个在进士街上不错的位置。全家去看了一回,路过自家置下的一个小铺子,还与租铺面卖绒钱的掌柜说了几句话。

    程素素记得这是赵氏与李娘子说的“王二”,赵氏不发话,她也就装哑巴。

    到了初五这一天,万人空巷,齐往江边。程素素一大早处被叫醒,换上了新衣,缚了五彩丝线,闻着粽香,被卢氏牵着手,随赵氏出门。

    平素极讲究的赵氏,此时也无法多讲究——路上太挤,知府来了,鸣锣开道,兴许能行。寻常人家的车轿,是没人让路的。

    卢氏怕程素素被挤坏了,将她抱起,嘱咐小青:“你拽着我裙子!”

    程玄在城里有些名气,程犀是秀才,家中便在两边围出来的空地上得了个靠河堤颇近的位置。程玄师徒陪着李巽、知府,在高台上坐着。旁人没这个待遇,只好站着,抻着脖子看着。

    有经验的、脑子活的,就扛着张矮凳,踩在上面看。程素素的脚下,就踩着一张。

    又有□□的,摇着小旗儿,喊人偷偷下注。锣声响起,十余条长长的龙舟箭般往前冲。看热闹的仿佛自己也在船上,加油呐喊,下了注的人更是激动不已,拼命往前挤,想看清楚自己押没押中。受这氛围的感染,程素素也激动起来,跟着喊:“快、快、快!”

    押了注的开始在空中挥舞手背,恨不得替自己押的队伍出一把力。不多会儿,看台上许多人便被挤散了。

    程素素踩着凳子,原是与小青两个,一人踩一半,互相扶着肩膀。看到龙舟要决出胜负的时候,也是激动不已,忽然觉得不对——小青姐呢?

    “你是朱福,朱家大管家,”道一打断了他,“闲话休提,我留下来,不过因你是个听差的,要你好回去交差罢了。”

    朱福忙抢上来,当地一跪:“我家大官人就一句话,能不上堂,必叫府上满意。”

    道一转身到一半,站住了脚,侧着脸问道:“什么意思?”

    “先前的事儿,家里已经知道了……”

    “此事你做不了主,我也做不了主。”道一留下一句话,进门,关门,送了这位大管家两扇门板。

    进了家门,先去给赵氏问个好,免她担心打听过问。赵氏被瞒得很好,犹不知情,见他过来,也是欢喜:“道一来啦?这回能住一晚么?明天再回去。”

    本地特色,端午不但过得长,还有一个项目,乃是初八这天,一定要去城隍庙里,抢个“头香”。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现在人人都这么干。程玄不管事儿,初八的事情,就得道一早些回去打点。

    道一依旧冷脸,不过点头:“是。”

    赵氏看他,也有几分像是李六看养子,知道他的冷脸倒有一半是被程玄不管事儿给逼出来的,是以十分宽容。与他商议:“就与大郎同住,好不好?他那里被褥都是新的。”

    道一正想与程犀多说说话:“好。”

    那就好,赵氏有些开心地道:“多福,去厨下吩咐饭菜。”

    道一微微颔首,便去程犀的小院里看程犀的伤势了。

    卢氏请来的郎中到得也快,正在给程犀看胳膊,一看便说:“这是怎么了,戳到筋了。倒没有大碍,不要用力,养些时日就好了。”

    程素素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道,多亏了那剪刀扎完了人,已经不锋利了。程犀仍然有些疼,郎中说了无事,便觉得这疼也轻了几分。程素素还不放心:“有没有什么膏药?又或是什么汤药的?药油呢?”

    郎中无奈地道:“什么立时见效的法子都没有,不管它,养着就好了。”

    道一踏进门便听到这一句,便说:“有劳了。”

    程素素听了这一声,就开始翻钱袋。赵氏持家,也会发月钱,程素素一月几百个钱,自己也没个用项,就都卢氏收着,给程犀看郎中,她将自己的家底都搬了过来。

    程犀道:“不用你的。”

    道一已经掏了个银角子,赠与郎中了,且说:“不敢叫师父、师娘担心。若真个无事,还请先生……”

    郎中点头:“明白,明白!”

    卢氏便过来给郎中引路,带他出去,以避开赵氏。程素素往程犀床边一坐,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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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一打量了一下室内,程珪警觉地抱着床柱,程素素见状,飞快地学习她二哥。程羽呆了一下,虽然不明白,但是哥哥和妹妹都这么做了,他也跑去和二哥抱一根床柱。

    想也知道,道一与程犀一个不笑、一个笑,扫一眼,三个人顿时觉得头皮一麻。一、二、三,慢吞吞地放开手,排着队出去了。道一在后面提醒:“不许告诉师娘。”

    三人齐齐一僵,整齐地答应:“哦。”

    程犀道:“今天的是,是三郎的事,不是幺妹的事,明白了吗?朱大娘子想害的是三郎,机智打了无赖的,也是三郎,记住了吗?”

    “是。”

    程素素猜着原因了,让三哥顶了她的“业绩”,应该是不想她抛头露面去作证过堂,被人指指点点——剪刀扎的确实不是地方。大哥体贴,她也无意闹大,乖乖地跟着程珪走了。

    三人走后,道一沉声道:“朱家管家来了,说是只要不过堂,必叫咱家满意,你看?”这事儿,他们俩商议出个结果来,告诉程玄一声,也就得了。

    程犀道:“他一个管家传话,咱们应什么?”

    “不错,我也这么说。”

    两人商议一番,以为此事不等朱家当家人出面,他们不去理会——相府公子亲见的事情,纵他们愿意私了,也不由他们作主不是?程犀的意思:“即使朱家人亲自上门,也要向知府和那位相府公子透个消息。朱家大娘子,连着何家的事情呢。”

    道一皱眉道:“总要让朱家有所忌惮才好。”

    程犀欲待说什么,又止住了。道一道:“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要说忌惮……师祖……”

    道一道:“可行。我来办。”

    “大哥?”

    “你好好养伤便好!”

    两人才定下计来,当天晚上,朱大秀才便亲自登门了。令程犀与道一十分诧异的是,来的不止是朱大秀才,还有朱大娘子的亲爹,杨老先生。二人身后跟着家丁挑着担子,扁担沉甸甸的,程犀见了,便不许家丁进来,礼物也不肯收。

    二人脸色都十分不好,见到道一与程犀,虽是客气,话里也透着丝焦急,对程犀拱一拱手,便说:“不知可否请出令尊一见?”

    程犀请二人坐下,却不答允:“二位知道的,家父向来不问杂事,命我二人处置此事。”

    翁婿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由杨老先生道:“家门不幸!”

    程犀道:“老先生言重了,罹遭变故的,是舍下吧?”

    朱大秀才咳嗽一声:“是我们的不是,没有看好人,叫她出去惹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