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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晚上的,支巷里黑灯瞎火。

    封北的车龙头左拐右拐,拐进一条坑坑洼洼的巷子里,自行车像只青蛙似的乱蹦乱跳。

    高燃坐在后座,颠的屁股疼,“小北哥,你不是队长吗?怎么还骑自行车?”

    封北一根烟没抽完就给灭掉了弹出去,“队长不是总裁。”

    “我穷的叮当响,就这自行车还是二手的。”

    高燃蹦出口头禅,“假的,我不信。”

    封北低笑出声。

    高燃拍男人后背,凶巴巴的说,“笑屁啊!不准笑!”

    封北的面色黑了黑,“无法无天的小混蛋。”

    高燃缩缩脖子,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到,没人敢这么在队长面前皮,他撇撇嘴,不支声了。

    封北头往后偏,“怎么不说话了?”

    高燃咕哝了句。

    封北听清了,少年说,我怕你生气。

    夜风透着一丝丝凉意,快入秋了。

    高燃听到男人的声音,“车停在河边,开不进巷子里,就不怎么开。”

    他喔了声,刚要说话来着,自行车突然一蹦老高,像蛇似的乱扭,一头栽到前面的那堵墙上。

    高燃脸撞在男人背上,疼的他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淌,“卧槽!”

    封北双手夹着少年的胳肢窝,把他从后座上抱下来,“流鼻血了?”

    高燃没流鼻血,流鼻涕了,疼的。

    他瞪着男人,眼睛湿漉漉的,“真是的,你不会骑车就让我来好了,逞什么能嘛!看看,跑死巷子里来了吧。”

    封北揉额角,“你在我耳朵边叽叽喳喳的,我这不就分神了。”

    高燃不敢置信的啧啧,“你们刑警队的主要考核内容是脸皮的薄厚程度吧?”

    封北的面部抽搐。

    小混蛋的嘴皮子可真利索。

    高燃吸吸鼻子,“小北哥,你坐后面,我来骑。”

    见男人站着不动,他催促,“快点坐上去!”

    封北挑挑眉毛,“行,你来。”

    结果还没骑出巷子,高燃就已经出了一身汗,“你是不是在使坏?”

    封北一脸无辜,“使什么坏?”

    高燃翻白眼,嘴里嘀咕,“别以为我不知道。”

    封北不小心碰到了少年的腰。

    高燃浑身颤栗,气喘吁吁的说,“你不要碰我那儿,痒死了!”

    封北哦了声,小混蛋怕痒啊。

    他幼稚的又碰了一下。

    高燃抖了抖,他气结,车歪歪扭扭,差点儿连人带车的摔地上。

    “这是我第一次骑车带你,也是最后一次,我发誓,下次我要是再带你,我就是小狗!”

    封北笑,“小狗。”

    高燃,“……”

    到公安局的时候,高燃大汗淋漓,累成狗了,大口大口喘着气,“你……你也不跟我……不跟我换着骑……要不要……要不要脸?”

    封北很显然不要脸。

    他没坐过自行车后座让谁带,觉得像个姑娘家家的,别扭,今晚是头一回,还别说,真挺舒服的。

    当然,前提是对方的车技不错。

    高燃的车技可是练过的,好的没话说,就是晚饭没怎么吃,很吃力。

    他伸出手问男人要大水杯,“给我喝口水。”

    封北皱皱眉头。

    高燃反应过来,嫌弃是正常的,能理解,他这么想着,怀里就多了个杯子,头顶是男人的声音,“我这杯子没给别人喝过。”

    “那我不喝了。”

    “嗯?”

    “我怕我喝了你的水,中了什么咒,变成你的傀儡,小说里有这样的。”

    “神经。”

    不多时,高燃坐在封北的办公室里,他来不及打量,就被对方塞了一大堆照片跟检验报告,还有石河村所有人的档案。

    封北在椅子上坐下来,一手夹着根烟抽,一手支着额头,“你大姨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妇人,身上有很多人的影子,比如视儿子如命。”

    “比起知道杀死儿子的凶手,你大姨更关心,也更急切的想了解我们都查到了哪些东西,她遇事慌张,心理素质很差,露出马脚也不自知。”

    高燃不吭声,默认了。

    他看着照片中表哥腐败的尸体,胃里一阵翻滚,连忙拿起一摞资料盖了上去。

    封北将少年的变化收进眼底,还是太年轻了,“杀害你表哥的凶手非常冷静,甚至扭曲,存在极强的报复心理,你觉得石河村能具备这几点的会是谁?”

    “我不知道。”

    高燃是实话实说,人心隔肚皮,谁晓得那副皮囊下面是人是鬼。

    表哥的死让他更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封北靠着椅背抽烟,“地窖里没有工具箱,也没发现异常,至于你表哥的房间……”

    高燃的心头一跳,“什么?”

    封北的面部被烟雾缭绕,“我的猜测得到了验证,那里的确是命案现场,可惜没有提取到有价值的指纹跟鞋印。”

    高燃摸摸鼻子,肯定没有。

    表哥的尸体没发现前,他就在那屋里住着,就算有,也被他给破坏掉了。

    办公室里静了会儿,高燃听到男人说,“从表面上看,这件事跟你表哥的死无关,但是,往深处挖挖就不好说了。”

    语气笃定。

    封北吐出一个烟圈,“明天我会让杨志带你大姨过来,我亲自审。”

    高燃猛地抬头,“你要审我大姨?”

    “本来今天下午就该审了,你大姨精神状态不佳才推到了明天。”

    封北盯着发怒的少年,“我的人找遍了你大姨家,包括整个村子和周围村庄,都找不到王伟的形迹,要不你告诉我,他在哪儿?”

    高燃的脸色一白,“我怎么知道?”

    封北的眼睛又黑又深,“你给我的感觉是,你知道。”

    高燃到底还是个小孩子,看不出这是个套,他站起来,情绪很激动,急于澄清自己,“放屁!我又没有开天眼,怎么可能知道王伟在什么地方!”

    封北忽然笑起来,“逗你玩的。”

    高燃的气息紊乱,他是不知道王伟在哪儿,但他知道大姨的秘密,牵扯着他的秘密,所以他慌。

    况且种种迹象都显示王伟已经遇害了。

    跟死了的表哥有关。

    封北肯定知道了,只不过表哥已死,关键线索在大姨身上,她如果出事,那恐怕就真的没人知道前因后果。

    本来是一个案子,结果变成了两个。

    棘手的是,两个案子之间究竟存在着哪些联系,能不能一举两得,通过一个案子破了另一个。

    要是不能,那还有得查。

    封北出声,“不看看你表哥的尸检报告?”

    高燃坚决摇头,“不看。”

    封北说,“你的胆子太小。”

    高燃脸不红心不跳的犟嘴,“有人怕小强,怕老鼠,怕毛毛虫,怕土蚕等等等等,那些我都不怕。”

    封北的额角一抽,无言以对。

    接下来高燃避过了那些照片跟报告,认真翻起了石河村所有人的档案。

    封北不打扰,他去接杯水喝几口,坐回椅子上假寐。

    离开公安局已经过了十一点,回去是封北骑车带高燃。

    高燃坐在后头打瞌睡,脑袋一下一下磕着,时不时碰到男人的后背。

    封北叫了好几次,怕少年掉下去,就让他把手放自己腰上。

    高燃把汗湿的脸在男人背上蹭蹭,手同时放在他的腰上,抱住。

    进了巷子,封北脚撑地叫醒少年,手往后摸,“你是不是把口水流我背上了?”

    高燃的睡意还没完全消失,舍不得清醒,“没有。”

    封北说是吗,“那我摸的是什么?”

    高燃笑嘻嘻的,“你自己流的汗呗。”

    封北把后座的少年拎下来,推了自行车进屋。

    高燃屁颠屁颠跟进去,摆摆手就麻利的翻上墙头。

    封北扒了褂子一看,背后有一块口水印,“……”

    躺在床上,高燃回想起来,才惊觉自己那会儿在办公室里着了道,他冲着天花板骂骂咧咧。

    王八蛋!

    封北打了个喷嚏,八成是被小屁孩给骂了。

    他按按眉心,小屁孩有着异于常人的观察力,也喜欢动脑,善于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很值得培养。

    这次的案子正是个契机。

    第二天一大清早,高燃就出门遛弯了。

    昨晚封北说今天会审问大姨,他心里头乱的很,想再回老家一趟,又在犹豫。

    不能让人知道自己的秘密。

    在这种情况下处处受限,考虑的也多,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解释不清,很容易被当成异类。

    高燃买了两根油条一杯豆浆边吃边走。

    他不知不觉穿过了七八条支巷站在河边的石子路上。

    路边停着几辆车,其中有封北的那辆,高燃懒得看个究竟。

    这河不是高燃摸河瓢溺水的那条,水里也没有鱼,大片的杂草狂野生长,没人闲得慌跑下去割草。

    路一边是树,一边是菜地,种着些黑菜。

    这一排住户的空间要大一些,屋后还能搞出块菜地种种菜,不像高燃家,住在中间,前后左右都是房屋,狭窄又压抑。

    家里想买商品房,没那个钱。

    高燃啃掉最后两口油条,喝光杯子里的豆浆,他决定去找封北。

    这会儿封北应该在家。

    前面有人在挖菜地,挖土时会带出点儿沙沙声。

    高燃的脚步一顿,他快速跑过去蹲在旁边听,耳边的沙沙声变得清晰,跟那次听见的声音重叠了。

    大姨在挖坑,她要埋什么?

    高燃随便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全是些掌握到的信息,很零碎,被他用箭头给标了出来。

    他不自觉的念出那几个字,“不能让人知道……不能让人知道……”

    啪地一声响,高燃手里的树枝折断,他猛一下站起来,头晕眼花。

    大姨念叨那句话的时候,正在埋尸体。

    是地痞王伟,他被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