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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造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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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是野蛮人的故事。

    对于野蛮人,巨龙其实也不甚了解。按照野蛮人自己的传说,他们是从巨人的尸体中诞生。然而在冰龙的记忆里,巨人灭绝之后近千年,精灵已在恢复生机的大地上建立自己的王国,开始与矮人发生冲突,他们的势力尚未到达的极北冰原上,才出现了那么一群自称“艾萨”,本能更胜于理智的蛮人。

    当冰龙发现时,那群小人儿已经学会搭建帐篷,狼一样奔跑在冰原上,用极其简陋的武器狩猎……战斗和生存几乎是他们生活的全部。他们认为自己是巨人的后代,然而事实上,他们长得并不像巨人。与人类如今所认为的不同,巨人虽身材高大健壮,却有着精致的五官——简而言之,他们更像是放大了许多倍的精灵。而野蛮人……却实在更像是野兽。连他们的灵魂也像野兽一样与这片大地相连。

    野蛮人所有的传说都传承自祖先,祖先的灵魂是他们唯一的信仰。然而最初的“祖先”到底何时、又如何诞生,在他们的传说里却有好几种不同的说法,来源于几个不同的部落。

    “一开始,他们的传说里甚至根本没有神的存在……不到一千年前,才有了‘他们其实是诸神怀着怜悯和警惕所创造的生物’的说法,但这种说法到底来自野蛮人本身,还是精灵或人类的猜测,冰龙也并不清楚……”

    伊斯的声音低了下去——那时连艾拉弥之战也已经过去数千年,巨龙已所剩无几,自然也没有什么心情再去关心这个。

    在讲完了它的故事之后,冰芒看着听得异常认真,甚至盘腿坐在地上,拿出纸笔来记录的女牧师,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相信我所说的吗?”

    那实在是太过遥远的故事,遥远到一条龙也觉得恍惚。

    “为什么不呢?”费利西蒂笑眯眯地反问,“只是故事而已嘛,我都没有要求过‘真实无误’不是吗?而且,欺骗我对你而言有何意义?这些故事与你们的秘密毫无关系。即使有,如今也早已无人在意。何况……你是条冰龙,又不是斑叶龙。”

    冰龙多半性情冷淡懒散,也并不擅长撒谎。

    “那么,这些已经‘无人在意’的故事,对你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任何生物有过这么长的交谈的冰芒,不由自主地多问了一句。

    “我想写一本书。”白发的女牧师回答,“里面全是人们从未听过的故事……就叫做《远方之镜》,你觉得如何?”

    “远方之镜……曾经有过这样一件神器,据说当你看向其中,便能看见最真实的过去。”

    “这个我也有听说过呢。但说真的,为什么不是未来,而是过去呢?人们总是对为来更感兴趣。”

    “那并不是为人类而造……因为未来并未确定,过去却可为今事之镜。”

    “但据我所知,‘过去’也是可以改变的呀。再说,某一刻的‘未来’,在更遥远的未来,不也是‘过去’吗?”费利西蒂说。

    不擅言辞的冰龙沉默下去,意犹未尽的女牧师也并未再纠缠。她们没有互相告别,也再不曾相见。

    “我的母亲……并不讨厌费利西蒂,即使她是人类——即使她像所有的人类一样狡猾贪婪,别有用心。”伊斯说。

    他继承的是记忆而非意识,但百年过去,他却仍能从那些依旧鲜明的画面里,感觉到一丝怀念。对于一条孤独到近乎绝望的冰龙而言,那短暂而平和的交流,有着难以忘却的温暖颜色。

    “……听听故事写本书也算‘狡猾贪婪,别有用心’吗?”埃德用小小的声音为费利西蒂分辩。

    伊斯不屑地斜了他一眼:“没有她的帮助,那群矮人未必能如此轻易地夺走我母亲的巢穴。而她用几句话说服矮人放走它,得到的可不止她想要的‘故事’,还有黑岩矮人的‘友谊和尊敬’,以及他们从我母亲的宝藏里挑选出的‘礼物’……她赚得还不够多吗?”

    埃德默默无言。有一小会儿他也觉得费利西蒂确实有那么一点狡猾,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那毕竟是……“邪恶的巨龙”啊。

    费利西蒂对待一条龙的态度已经相当友善——他不能拿自己来做比较。他们很少谈论这个,但彼此心中都很清楚,如果伊斯不曾拥有作为人类的那十几年……不曾被人类疼爱和保护着度过那十几年,晶冠与冰芒之子,一条骄傲的,母亲死于人类冒险者之手的冰龙,不可能与埃德·辛格尔,一个商人与没落贵族的后代成为朋友。

    更大可能,它会满怀仇恨地成为名副其实的“邪恶的象征”。

    “但如果你要问她写这本书的目的……”伊斯的视线从他略显尴尬的朋友脸上掠过,有些僵硬地转移了话题,“我觉得,她自己大概也说不出什么明确的目的来。”

    埃德默契地抬起一张将尴尬变成了疑惑的脸。

    “那个老头子……因格利斯,”伊斯说,“有一本差不多这样的笔记,记下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故事,有些甚至只是片段。我问过他这有什么意义,他说……不知道。”

    那些随手记下的是他尚未拼凑出画面的碎片,尚未找到答案的问题,或许只是其中的某个细节让他有所触动,却又只是一闪而逝,看不分明,因此只能先记下来,看看之后是否有某一个契机,让他能从其中得到些有用的东西。

    埃德无意识揉着酸痛的脖子,低头看着那本他翻了不到四分之一的书。他想他能够理解费利西蒂为什么不愿署名——圣者之名会让这本书中的每一个故事都被从各个角度过度地解读,那或许的确能找到一些答案,却也更可能引起各种因误解而生的麻烦。

    但伊卡伯德……和布鲁克,或许还有肖恩,必然是从其中找到某些……至少他们自以为是正确的的东西。

    他有更简单的方法可以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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